1.
陈青柑从噩梦中惊醒,猛地坐起身来,冷汗浸透了单薄的寝衣。她颤抖着抓住胸前的衣襟,大口喘息,仿佛一条被抛上岸的鱼。
又是那个梦。
烈火焚烧的楼阁,撕心裂肺的哭喊,还有那些肮脏的手,撕扯着她的衣衫……最后是冰冷刺骨的湖水,灌入她的口鼻,将一切痛苦终结。
"小姐?"门外传来小桃迷糊的声音,"您醒了吗?现在才寅时呢。"
陈青柑怔怔地望着自己纤细白皙的双手,没有青楼老鸨用铁钳烫出的伤疤,没有那些恩客掐出的淤青。她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脸,光滑如初,没有被毁容的刀痕。
这不是梦。
她真的重生了,回到了十六岁那年,回到了陈家还未覆灭的时候。
"小桃,"她开口,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,"今日是何年何月何日?"
"永和十二年三月初七呀,小姐。"小桃推门进来,手里捧着一盏温茶,"您是不是做噩梦了?脸色白得像纸一样。"
永和十二年三月初七。
陈青柑闭上眼睛,指甲深深掐入掌心。三月初七——父亲被诬陷通敌叛国的前三天。前世这个时候,她还在无忧无虑地准备着春日宴的衣裳,浑然不知命运即将给她何等残酷的一击。
"父亲呢?"她急声问道。
"老爷天没亮就去上朝了。"小桃一边说一边拉开窗帘,晨光熹微,"小姐今日怎么这般着急?"
陈青柑没有回答,她赤脚跳下床,奔向梳妆台,从暗格中取出一个小木盒。打开后,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铜钥匙——这是父亲书房密柜的钥匙,前世直到陈家被抄家,她都没机会用上。
"小桃,我要出门。"她声音低沉而坚定。
"小姐,这个时辰?而且您还没梳洗……"
"立刻准备一套男装,要最简单的样式。"陈青柑打断她,眼神凌厉得让小桃吓了一跳,"还有,不要告诉任何人。"
半个时辰后,一个身着靛青色长袍的"少年"从陈府后门溜出,融入清晨薄雾中。陈青柑将头发高高束起,脸上抹了些许灰尘,走路时故意迈着外八字的步伐。前世在青楼的那段日子教会她如何完美地伪装成男子。
刑部衙门在城西,此时刚开衙不久,进出的官吏并不多。陈青柑躲在对面茶楼的二楼,观察着刑部的布局。前世父亲被定罪后,案卷就存放在刑部档案库中。她必须找到证明父亲清白的证据。
"小二,结账。"她丢下几枚铜钱,快步下楼。
凭着前世在青楼偷学来的三脚猫功夫,陈青柑轻松翻过了刑部后院不高的围墙。档案库在西南角,门前只有一个打着瞌睡的老吏。她屏住呼吸,从窗户缝隙中滑入,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。
档案库内光线昏暗,灰尘在空气中漂浮。陈青柑迅速扫视着架子上的标签,寻找与"通敌案"相关的分类。
"甲字七号架……"她喃喃自语,指尖划过一个个卷宗。
突然,一阵脚步声从门外传来。陈青柑心头一跳,迅速躲到一个高大的柜子后面。
门开了,一个身着深蓝色官服的男子走了进来。即使背对着光,陈青柑也能看出他身材挺拔,肩宽腰窄,举手投足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。他径直走向甲字七号架,取下了几本案卷。
陈青柑屏住呼吸,生怕被发现。那男子却突然停下动作,侧耳倾听,然后猛地转身:"谁在那里?"
无处可逃。陈青柑心一横,主动走了出来,压低声音道:"大人恕罪,小的是新来的书吏,奉命查找案卷,一时迷了路。"
男子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,面容俊朗,眉目如刀削般锋利。他上下打量着陈青柑,眼中闪过一丝怀疑:"新来的书吏?我怎么没见过你?而且档案库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?"
"小的知错。"陈青柑低头,心跳如鼓,"是刘大人派我来的。"
"哪个刘大人?"男子逼近一步,身上淡淡的松木香飘入陈青柑鼻中。
就在这危急时刻,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:"走水了!马厩走水了!"
男子皱眉,转身看向窗外。陈青柑抓住机会,一个箭步冲向门口,却在慌乱中撞倒了桌上的案卷,腰间玉佩也应声落地。她顾不上捡,夺门而出。
身后传来男子的喝止声,但陈青柑已经翻过围墙,消失在街巷之中。
刑部档案库内,李后与弯腰拾起地上那枚温润的白玉佩。玉佩上雕刻着一朵精致的柑橘花,背面刻着两个小字——"青柑"。
他眯起眼睛,若有所思:"陈家的小姐,为何女扮男装来查案卷?"
2.
陈青柑回到陈府时,东方才泛起鱼肚白。她轻手轻脚地翻过后院围墙,落地时膝盖一软,差点跪倒在地。这一夜的冒险让她的后背全湿透了,手指到现在还在微微颤抖。
"小姐!"小桃从假山后窜出来,脸色煞白,"您可算回来了!奴婢都快急死了!"
陈青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,拉着小桃快速溜回闺房。关上门后,她才长舒一口气,解开束发的布带,如瀑青丝倾泻而下。
"小姐,您这是去哪儿了?"小桃递上热毛巾,声音压得极低,"要是被夫人知道您夜不归宿,还这副打扮..."
"父亲的书房有人去过吗?"陈青柑打断她,用毛巾擦去脸上的灰尘。
小桃摇头:"老爷上朝未归,书房一直锁着。"
陈青柑从怀中掏出几页匆匆抄录的纸张,手指在上面轻轻摩挲。这是她从刑部档案库偷看到的父亲案卷的部分内容——虽然前世经历过一次,但亲眼看到这些捏造的"证据",仍让她胸口发闷。
"小姐,这到底是..."
"小桃,你是我最信任的人。"陈青柑突然抓住丫鬟的手,眼神灼灼,"如果我告诉你,我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,梦见陈家将有大难,你信我吗?"
小桃瞪大眼睛,嘴唇微微颤抖,但还是点了点头。
"三日后,父亲会被诬陷通敌叛国。"陈青柑声音低沉,"证据是一封伪造的信件和几个被收买的证人。前世...不,在梦里,我们全家都被流放,父亲在途中不堪受辱自尽,我和母亲..."她的声音哽住了,前世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。
小桃倒吸一口冷气,紧紧回握住陈青柑的手:"小姐别怕,那只是个噩梦..."
"不,是真的。"陈青柑眼神坚定,"我能证明。案卷中提到三个关键证人:赵铁匠、已退休的衙门师爷张文焕,还有...继母的远房表弟王禄。"
"王管事?"小桃惊呼,"他怎么会..."
"收了不少银子。"陈青柑冷笑,"我从案卷上看到,赵铁匠的证词最为关键,他说亲眼看见父亲与北狄使者密会。但证词中有个破绽——他说是在城西的铁匠铺外看到的,可我记得赵铁匠的铺子去年就搬到了城北。"
小桃惊讶地看着自家小姐,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对这些事如此了解。
"今日我要去找赵铁匠。"陈青柑站起身,开始换衣裳,"你帮我打掩护,就说我染了风寒,不见任何人,尤其是继母和王禄。"
"小姐,这太危险了!"小桃急得直搓手,"万一那赵铁匠真是坏人的同伙..."
"所以我得女扮男装去。"陈青柑已经麻利地换上了一件素色衣裙,"去把我上次出门穿的那套男装拿来,再准备些碎银子。"
小桃还想劝阻,但看到小姐坚定的眼神,只得叹了口气去准备。她从小服侍陈青柑,从未见过小姐这般神情——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杏眼里,如今盛满了决绝与某种她读不懂的沧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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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后与站在窗前,手中把玩着那枚柑橘花玉佩。晨光透过窗纱,在玉佩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"大人,查到了。"一个身着灰衣的侍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,"今早从刑部逃走的'少年',是陈侍郎家的千金,闺名青柑。"
李后与挑眉:"陈明远的女儿?"
"正是。陈家小姐今年十六,据说性情温婉,深居简出,与今早那人的身手不太相符。"
李后与嘴角微扬:"有意思。陈明远三日后就要被弹劾通敌,他女儿却在这时女扮男装潜入刑部..."他转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案卷,"查查陈家的案子是谁主审的。"
"已经查过了,表面上是刘尚书负责,但背后..."侍卫欲言又止。
"说。"
"有人看到周丞相的心腹昨夜去了刘大人府上。"
李后与眼神一凛。周丞相把持朝政多年,党羽遍布朝野,若此案与他有关...
"派人盯着陈小姐,看她接下来要做什么。"李后与收起玉佩,"记住,不要打草惊蛇。"
侍卫领命而去。李后与翻开陈明远的案卷,眉头越皱越紧。证据看似确凿,却经不起推敲——几个平民的证词,一封笔迹可疑的信件,再加上从陈府"搜出"的北狄贡品...典型的构陷手法。
他合上案卷,若有所思。陈小姐冒险偷查案卷,莫非知道些什么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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城北的铁匠铺比陈青柑想象中要偏僻得多。她穿着粗布男装,戴着斗笠,小心翼翼地穿过狭窄的巷道。铁匠铺门前冷清,只有一个学徒模样的少年在整理工具。
"请问赵师傅在吗?"陈青柑压低声音问道。
学徒抬头,警惕地打量着她:"师傅出门了,您有什么事?"
"有些私活想请赵师傅帮忙。"陈青柑从袖中摸出一块碎银子,"报酬丰厚。"
学徒的眼睛亮了一下:"师傅去酒馆了,就街角那家'醉仙楼'。您可以去那儿找他。"
陈青柑道谢后离开,心跳加速。醉仙楼...前世赵铁匠就是在那里收了王禄的银子,做了伪证。难道历史正在重演?
醉仙楼人声嘈杂,陈青柑在角落里发现了赵铁匠——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汉子,正独自喝着闷酒。她深吸一口气,走上前去。
"赵师傅?"
赵铁匠抬头,眼中闪过一丝警惕:"你是?"
"家父姓陈。"陈青柑直视着他的眼睛,"想必赵师傅听说过。"
赵铁匠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,手中的酒杯"当啷"一声掉在桌上:"你...你是..."
"我知道有人出钱让你做伪证。"陈青柑压低声音,"我也知道你去年就把铺子搬到了城北,根本不可能在城西看到什么密会。"
赵铁匠的额头渗出冷汗:"小...小公子,您误会了,我..."
"他们给你多少?我出双倍。"陈青柑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,"只要你愿意说出真相。"
赵铁匠的眼神在钱袋和陈青柑脸上来回游移,最终痛苦地摇了摇头:"不行...他们会杀了我全家的...您快走吧,就当没见过我..."
"是谁威胁你?"陈青柑追问,"是不是周丞..."
"住口!"赵铁匠突然暴起,一把抓住她的手腕,"你不想活了吗?快走!再问下去我们都得死!"
陈青柑被他拉得一个踉跄,就在这时,酒馆门口传来一阵骚动。几个官差模样的人走了进来,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店内。
赵铁匠脸色大变,猛地推开陈青柑:"快走!从后门走!"
陈青柑来不及多想,转身钻入人群。她刚溜出后门,就听到酒馆内传来一声惨叫。她浑身一颤,却不敢回头,加快脚步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小巷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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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她去找了赵铁匠?"李后与放下手中的笔,眉头紧锁。
灰衣侍卫点头:"陈小姐似乎想收买赵铁匠,但失败了。我们的人赶到时,赵铁匠已经...断气了。"
李后与猛地站起身:"死了?"
"伪装成醉酒斗殴,但明显是灭口。"侍卫低声道,"刘尚书刚才派人来传话,说...让大人别管陈家的闲事。"
李后与冷笑一声:"看来这潭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深。"他拿起桌上的柑橘花玉佩,"备马,我要亲自会会这位胆大包天的陈小姐。"
"大人要去陈府?"
"不。"李后与眼中闪过一丝玩味,"既然她喜欢扮男装,那我就以'陈公子'的身份会会她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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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青柑跌跌撞撞地回到陈府后门,心脏仍在狂跳。赵铁匠临死前的惨叫回荡在她耳边,让她几欲作呕。她刚推开门,就被小桃一把拉了进去。
"小姐!您可算回来了!"小桃脸色惨白,"王管事来问过好几次了,说夫人找您有急事!"
陈青柑强自镇定:"帮我准备热水,我要沐浴更衣。就说我风寒加重,刚服了药睡下。"
小桃点头,正要离开,突然盯着陈青柑的袖子:"小姐,您袖子上怎么有血?"
陈青柑低头,果然看到袖口处沾着几点暗红的血迹——大概是赵铁匠推搡时留下的。她胃部一阵抽搐:"没...没什么,路上遇到只受伤的野猫。"
小桃将信将疑地离开了。陈青柑瘫坐在椅子上,双手不住颤抖。第一个线索断了,赵铁匠死了...时间所剩无几,她该怎么办?
窗外,一阵风吹过,柑橘树的枝叶轻轻拍打着窗棂。陈青柑抬头望去,恍惚间仿佛看到一个人影在树后一闪而过。她警觉地站起身,却什么也没发现。
"错觉吗..."她喃喃自语,却不知就在院墙外,李后与正静静伫立,手中握着那枚属于她的玉佩。
3.
晨雾笼罩着城西的贫民区,陈青柑拉紧粗布外衣的领口,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污水坑。昨夜赵铁匠的惨死让她彻夜未眠,但时间不等人——今天是父亲被诬陷前的第二天,她必须找到其他证人。
"张文焕..."陈青柑默念着这个名字。案卷上记载,这位退休的衙门师爷声称亲眼见过父亲修改边境军报。前世直到流放途中,她才听说张文焕在作证后不久就暴毙身亡,当时只道是寻常,如今想来必是杀人灭口。
狭窄的巷子越走越暗,两侧低矮的土房挤在一起,像是随时会倒塌。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蹲在路边玩石子,抬头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她。
"请问张师爷家在哪里?"陈青柑摸出几枚铜钱,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个少年。
最大的那个孩子一把抓过铜钱,指了指巷子深处:"最里面那家,门口有棵歪脖子枣树的。"
陈青柑道谢后继续前行,后背隐隐发凉。这地方太适合伏击了,每扇破旧的木窗后都可能藏着眼睛。她摸了摸藏在袖中的匕首——这是今早从小桃哥哥那里借来的。
歪脖子枣树出现在眼前,树下堆满了杂物。陈青柑深吸一口气,抬手敲门。
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,一只浑浊的眼睛从门缝里打量她:"谁啊?"
"张师爷?"陈青柑压低声音,"晚辈有些关于陈明远大人的事想请教。"
门猛地关上,里面传来慌乱的脚步声。陈青柑心头一跳,急忙拍门:"张师爷!我知道您是冤枉的!他们威胁您了对不对?"
没有回应。陈青柑绕到屋后,发现一扇小窗半开着。她咬了咬牙,攀上窗台翻了进去。
屋内昏暗潮湿,一个瘦小的老头正手忙脚乱地往包袱里塞东西,见陈青柑闯入,吓得跌坐在地:"你、你别过来!我什么都不知道!"
"张师爷,我是陈明远的女儿。"陈青柑摘下斗笠,散下一缕青丝证明身份,"我知道您被迫做了伪证,求您说出真相,救我父亲一命!"
张文焕的脸色由白转青,又由青转红:"胡闹!快走!你想害死老夫吗?"他踉跄着站起来,从枕头下摸出一把短刀,"我、我真会动手的!"
陈青柑不退反进:"那您动手吧。反正明日我父亲被定罪,我们全家也活不成。"她直视着老人颤抖的手,"张师爷,您在衙门做了三十年师爷,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好人蒙冤?"
"你懂什么!"张文焕突然老泪纵横,"他们抓了我孙子...说要是我不作证,就把他扔进炼铁炉...我、我..."
陈青柑心头一震。前世她只知道张文焕作了伪证,却不知背后有这样的隐情。
"是谁抓了您孙子?我们一起去救他—"
"住口!"张文焕突然惊恐地望向窗外,"他们来了...快走!从后门走!"
陈青柑还没反应过来,就被老人一把推向后方。与此同时,前门被人一脚踹开,三个彪形大汉冲了进来。
"老东西,活腻歪了是吧?"为首的大汉一把揪住张文焕的衣领,"敢跟外人乱说话?"
陈青柑躲在柜子后,屏住呼吸。她认出说话的人——是继母的表弟王禄经常使唤的打手!前世就是这个人在流放路上"特别关照"她,用烧红的铁钳在她身上留下永久的伤疤。
"我、我什么都没说..."张文焕挣扎着,"她只是来问路的..."
"放屁!"大汉甩了老人一耳光,"搜!把那个小崽子找出来!"
陈青柑悄悄向后门移动,却不小心碰倒了一个瓦罐。"哐当"一声脆响,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她。
"在那儿!"
陈青柑拔腿就跑,冲出后门钻进迷宫般的小巷。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,她拐过一个墙角,突然被一只大手捂住嘴拉进了一个阴暗的角落。
"别出声。"一个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。
陈青柑拼命挣扎,却听到追兵从旁边跑过的脚步声。那只手慢慢松开,她转身就要给偷袭者一肘,却被轻易格挡。
"陈公子好身手。"男人轻笑一声,从阴影中走出。
晨光透过巷子上方的缝隙,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。陈青柑眯起眼睛,认出这是昨天在刑部档案库撞见的那位官员!他今天穿着一身深蓝色便服,腰间配着一把看似普通实则价值连城的乌木鞘长剑。
"是你!"陈青柑下意识摸向腰间,发现玉佩不见了,"把玉佩还我!"
"什么玉佩?"男人挑眉,眼中闪过一丝狡黠,"在下只是路过,见陈公子被人追赶,出手相助而已。"
陈青柑咬住下唇。他叫她"陈公子",看来还没识破她的女儿身...或者他在装傻?
"多谢兄台相助,在下还有急事,先行告退。"她抱拳就要离开。
男人却侧身挡住去路:"陈公子何必着急?那些人还在附近转悠。"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素白手帕递来,"你脸上有灰。"
陈青柑这才注意到在逃跑过程中,自己的脸肯定蹭到了墙上的尘土。她犹豫了一下,接过手帕擦了擦脸,一股淡淡的松木香沁入鼻尖。
"在下姓李,名后与。"男人突然自我介绍,"不知陈公子如何称呼?"
陈青柑心头一震。李后与!刑部最年轻的侍郎,素有"铁面判官"之称,据说经手的案子从无冤狱。前世她曾听说过这位李大人在周丞相倒台后主持平反了许多冤案,却英年早逝...
"在下...陈庆。"她随口编了个名字,"李大人为何会在这里?"
李后与眼中闪过一丝玩味:"查案。倒是陈公子,一个读书人跑到这种地方做什么?"
"我..."陈青柑正思索如何回答,巷子口突然传来打手的声音:"那边搜过了吗?"
李后与眼神一凛,突然揽住陈青柑的腰,纵身一跃上了墙头,又轻巧地落在隔壁院中。整个动作一气呵成,陈青柑甚至没来得及惊呼。
"嘘。"李后与将她拉到一棵老槐树后,示意她安静。
陈青柑屏住呼吸。两人的距离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,李后与身上那股松木香更加清晰了。她不自在地别过脸,却发现自己的手还搭在他胸前,连忙缩回。
"他们走了。"片刻后,李后与松开她,"陈公子要找张文焕做什么?"
陈青柑心头警铃大作。他知道张文焕的名字?看来他也在查这个案子!
"张师爷...是我父亲旧友,我替他送封信。"她随口编道。
"是吗?"李后与似笑非笑,"那你父亲可知张师爷涉嫌作伪证,正在被刑部通缉?"
陈青柑脸色一白。张文焕被通缉?案卷上可没写这个!
"我、我不知道..."
"陈公子。"李后与突然正色,"有些案子水很深,不是你能碰的。回家去吧,别再冒险了。"
陈青柑抬头看他,发现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竟有一丝关切。她心头微动,却还是硬起心肠:"多谢李大人关心,在下自有分寸。"
说完,她转身就要走,却被李后与叫住:"等等。"
他走上前,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——正是她那枚柑橘花玉佩!
"这玉佩...很别致。"李后与将玉佩递还给她,"下次小心收好,别再弄丢了。"
陈青柑接过玉佩,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掌心,一阵微妙的触感让她迅速缩回手。她将玉佩系回腰间,头也不回地翻墙离去。
李后与望着她消失的方向,嘴角微微上扬:"有意思的'小公子'。"
---
陈青柑回到陈府时已近午时。她刚换回女装,小桃就急匆匆跑进来:"小姐!老爷回来了,正在大发雷霆呢!说是有御史提前参了他一本,皇上命他闭门思过!"
陈青柑手中的梳子"啪"地掉在地上。提前了!历史的轨迹正在改变!前世父亲是明日早朝时被当场弹劾的,如今竟提前了一天!
"父亲现在在哪?"
"书房。夫人和王管事都在那里..."
陈青柑顾不得梳妆,提起裙摆就往书房跑。刚到门口,就听见继母尖利的声音:"老爷!这分明是有人栽赃!您得赶紧打点关系啊!"
"打点?拿什么打点?"父亲的声音疲惫不堪,"那封所谓的密信笔迹与我一模一样,连我自己都差点信了..."
陈青柑推门而入:"父亲!"
书房内的三人同时转头。继母王氏眼中闪过一丝慌乱,很快又恢复如常:"青柑,你怎么不通报就进来了?没看见我们正在商量要事吗?"
王禄站在一旁,眼神阴鸷地盯着她。陈青柑强忍厌恶,径直走到父亲面前:"父亲,女儿有要事相告。"
"胡闹!"继母厉声打断,"闺阁女子懂什么朝堂大事?回你房间去!"
陈明远却摆摆手:"罢了,青柑也是关心我。你们先出去吧,我和女儿说几句话。"
继母不情愿地离开,临走时狠狠剜了陈青柑一眼。王禄跟在她身后,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。
待房门关上,陈青柑立刻跪在父亲面前:"父亲,女儿做了个噩梦,梦见您被诬陷通敌,全家遭难...女儿醒来后心神不宁,就去查了查,发现...发现确有此事!"
陈明远震惊地看着女儿:"你...你怎么会..."
"父亲,案卷上说您与北狄密会是在上月十五,可那日您明明在府中为母亲做忌日法事,从未出门!"陈青柑急声道,"还有那赵铁匠,他的铺子早搬到了城北,却说在城西看见您..."
陈明远脸色越来越白:"这些事你从何得知?"
陈青柑咬住嘴唇。她不能说出重生的事,父亲会以为她疯了。"女儿...女儿结识了一位刑部的朋友..."
"胡闹!"陈明远猛地站起,"你一个闺阁女子,怎可结交外男?还打听朝堂之事?"
"父亲!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!"陈青柑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,"女儿找到了证据证明您清白,但证人要么被杀要么被威胁...我们需要更多时间!"
陈明远长叹一声,颓然坐回椅中:"晚了...皇上已下令明日押我入大理寺候审。青柑,为父只怕...在劫难逃了。"
陈青柑心如刀绞。前世的噩梦正在重演,而她似乎无力改变...
就在这时,窗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响。陈青柑警觉地转头,只见一片落叶缓缓飘落在窗台上,落叶上似乎用针扎出了几个小孔。
待父亲疲惫地闭目养神时,她悄悄拾起落叶,对着光一看——
"明日午时,醉仙楼甲三厢,带证据。"
没有署名,但那字迹的风格,与她腰间玉佩上"青柑"二字的刻法如出一辙。
4.
醉仙楼甲三厢的纸条在陈青柑指尖化为碎片,飘入炭盆。她盯着迅速卷曲燃烧的纸片,眉头紧锁。李后与约她明日见面,可父亲的危机就在眼前,她等不了那么久。
"小姐,该用晚膳了。"小桃在门外轻声提醒。
陈青柑将灰烬搅散:"告诉夫人我头疼,不吃了。"
待脚步声远去,她从枕下摸出一张粗糙的城防图——这是今早从父亲书房偷偷临摹的。张文焕死了,赵铁匠也死了,剩下的唯一线索就是那个退休的仵作马三。案卷上记载,马三曾作证说父亲秘密调阅过北狄战俘的验尸记录。
"西城旧巷..."陈青柑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,停在一处偏僻的角落。马三退休后就住在那里,前世她流放途中曾听押解官提过,马三在作证后不久就"醉酒坠井"了。
窗外,暮色渐沉。陈青柑换上夜行衣,将匕首绑在小腿上。这次她决定不带小桃——太危险了。
"小姐!您又要出去?"小桃却推门而入,手里端着食盒,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打算。
陈青柑叹了口气:"我必须去。马三可能是最后一个能证明父亲清白的证人了。"
"那奴婢跟您一起去!"
"不行。"陈青柑按住小桃的肩膀,"如果我天亮前还没回来,把这封信交给父亲。"她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,"记住,只能亲手交给父亲。"
小桃眼中含泪,但还是点了点头:"小姐千万小心...听说西城旧巷最近有狼人出没,已经死了好几个更夫了..."
陈青柑勉强笑了笑:"狼人?那是吓小孩的故事。"她系紧斗篷,"帮我守着门,有人来就说我睡了。"
借着夜色的掩护,陈青柑再次溜出陈府。秋夜的风已带着刺骨的寒意,她拉紧斗篷,快步穿行在昏暗的街巷中。比起前世在青楼时被迫接客的夜晚,这样的冒险反而让她感到一丝久违的自由。
西城旧巷比想象中还要破败。断壁残垣间,只有零星几户人家还亮着微弱的灯火。陈青柑按照地图的指引,来到一间低矮的土房前。奇怪的是,这房子门窗紧闭,却从缝隙中透出摇曳的光亮。
她警惕地绕到屋后,发现后窗的窗纸破了一个洞。凑近一看,屋内的景象让她浑身血液瞬间凝固——
马三仰面倒在血泊中,胸口插着一把匕首。更可怕的是,一个黑衣人正俯身在尸体上翻找着什么!
陈青柑捂住嘴,强忍住惊叫。就在这时,一片枯叶在她脚下发出轻微的碎裂声。屋内的黑衣人猛地抬头,森冷的目光直刺向后窗!
跑!陈青柑的大脑发出尖叫。她转身就逃,却听见身后窗户被撞开的声音。慌不择路间,她钻进一条狭窄的小巷,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。
拐过一个墙角,陈青柑突然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。她本能地拔出匕首,却被对方轻易扣住手腕。
"陈公子,深夜持械,可是重罪。"熟悉的低沉嗓音在头顶响起。
陈青柑抬头,对上李后与那双在月光下格外清亮的眼睛。他还穿着官服,腰间佩剑,似乎刚从衙门出来。
"放开!有人在追我!"陈青柑挣扎着。
李后与眼神一凛,迅速将她拉到身后,同时长剑出鞘。黑衣人追至巷口,见状立刻转身逃窜。李后与没有追击,而是收剑回鞘,转身审视着惊魂未定的陈青柑。
"你去找马三了。"
这不是疑问,而是陈述。陈青柑喘着气点头:"他...他死了。有人杀了他..."
"我看到了。"李后与的声音出奇地平静,"你胆子不小,敢一个人来这种地方查案。"
陈青柑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发抖,匕首早已掉在地上。她弯腰去捡,却被李后与抢先一步。
"做工不错,可惜没开刃。"他掂了掂匕首,递还给她,"下次要带武器,记得选把锋利的。"
这种时候他还有心情点评匕首?陈青柑又惊又怒:"李大人,马三被杀了!这是第三个证人!我父亲明天就要被押往大理寺,你却在这里说风凉话?"
李后与眯起眼睛:"你以为我不知道?你以为刑部是吃干饭的?"他突然逼近一步,"陈青柑,这不是小姑娘玩侦探游戏的时候。已经有四个人因这个案子送了命,你想当下一个吗?"
陈青柑被他突如其来的严厉震住了。他叫她陈青柑...果然早就知道她的身份!
"我...我不是在玩游戏。"她抬起头,直视着他的眼睛,"我父亲是无辜的。如果官府不能还他清白,我就自己查。"
"就凭你?"李后与冷笑,"一个闺阁小姐,靠着几本话本里学来的三脚猫功夫,就想对抗朝堂上的阴谋?"
这话刺痛了陈青柑。她猛地推开他:"你以为我愿意冒险?你以为我不知道危险?"前世惨死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,她的声音哽咽了,"但我已经没有...没有别的选择了。"
月光下,她泛红的眼眶似乎触动了李后与。他的表情软化了些:"你父亲的事,我会查。"
"怎么查?"陈青柑反问,"案卷上的证据环环相扣,证人一个个死去。李大人,您告诉我,除了找出真凶,还有什么办法能救我父亲?"
李后与沉默片刻:"你发现了什么?"
陈青柑擦了擦眼角,迅速整理思绪:"三个证人的证词都有问题。赵铁匠的铺子早已搬走,他却说在旧址看见我父亲;张文焕被迫作伪证是因为孙子被绑架;马三...马三还没开口就被杀了。更重要的是,那封所谓的密信上写的北狄文字是错的!"
李后与挑眉:"你懂北狄文?"
"略知一二。"陈青柑含糊其辞——前世在青楼时,她曾被迫伺候过一位北狄商人,偷学了些皮毛,"密信上'边境'一词的写法是三十年前的古体,现在早就不用了。如果是真密信,怎么会用古体?"
李后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,随即陷入沉思。夜风吹过巷子,卷起几片枯叶。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,已是亥时了。
"明日午时,醉仙楼。"李后与最终说道,"带上你所有的发现。现在,我送你回家。"
"不必。"陈青柑后退一步,"我自己能回去。"
"陈青柑。"李后与突然连名带姓地叫她,声音低沉而坚定,"这不是请求,是命令。除非你想我现在就去陈府,当着你父亲的面揭穿你这些天的冒险行为。"
陈青柑瞪大眼睛。他在威胁她!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,她看到的不是威胁,而是...担忧?
"...随你。"她最终妥协,转身走向巷口。
李后与保持着三步的距离跟在她身后。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,一前一后,偶尔重叠。
"你是怎么认出我的?"走了一段,陈青柑忍不住问道。
"你的耳洞。"李后与简短回答,"还有,没有哪个少年会有那么细的腰。"
陈青柑耳根一热,加快了脚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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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府后墙外,李后与看着陈青柑熟练地翻上墙头,不禁摇头:"你经常这么回家?"
"最近是。"陈青柑蹲在墙头,突然想起什么,"李大人,马三的尸体..."
"我会处理。"李后与点头,"记住,明日午时。"
陈青柑刚要跳下墙头,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。李后与迅速隐入阴影,而她则敏捷地翻进院内。
刚落地,一束火把的光就照在了她脸上。
"小姐,这么晚了,您这是去哪儿了?"王禄阴冷的声音让陈青柑浑身一僵。
她慢慢转身,看见王禄和几个家丁站在院中,而继母王氏正冷笑着站在他们中间。
"我...我睡不着,出来走走。"
"走走?"继母尖声笑道,"穿着夜行衣?翻墙?青柑,你父亲现在自身难保,你还要给他添乱吗?"
陈青柑握紧拳头:"继母深夜带着家丁守在后院,又是为何?"
"放肆!"继母厉喝,"来人,把小姐关进祠堂,没有我的允许,谁也不准放她出来!"
两个家丁上前抓住陈青柑的手臂。她挣扎了一下,但想到李后与可能还在墙外听着,不敢闹出太大动静,只能任由他们押走。
祠堂阴冷潮湿,陈青柑跪在祖宗牌位前,听着门外落锁的声音。继母隔着门冷笑道:"好好反省吧,明日你父亲入狱,看还有谁能护着你!"
脚步声渐渐远去。陈青柑立刻站起来,摸索着祠堂的每一寸墙壁。前世被关祠堂时,她曾发现一块松动的砖石,后面有个小洞可以通往外面的花园。
果然,在第三排牌位后的墙角,那块砖石还在。陈青柑用力将它撬开,露出一个狭窄的洞口。她深吸一口气,蜷缩着身体钻了进去。
洞口另一头是花园的假山后。陈青柑刚爬出来,就听见假山另一侧传来压低的说话声。
"...都处理干净了?"是王禄的声音。
"放心,那仵作永远开不了口了。"一个陌生的男声回答,"丞相大人很满意,这是赏你的。"
钱袋叮当作响。陈青柑屏住呼吸,悄悄探头看去。月光下,王禄正和一个黑衣人交谈,那人腰间佩着一块铜牌——是丞相府的腰牌!
"陈明远明日入狱后,按计划行事。"黑衣人说道,"那丫头知道得太多了,丞相的意思是一并处理掉。"
"明白。"王禄谄媚地点头,"不过夫人想要那丫头生母留下的珠宝..."
"随你们便,只要别留活口。"
陈青柑捂住嘴,慢慢缩回黑暗中。直到两人离开,她才瘫坐在地上,浑身发抖。现在她终于明白了——整个阴谋都是周丞相设计的!而继母和王禄,竟是帮凶!
她必须告诉父亲,必须告诉李后与...但父亲现在自身难保,而李后与...她真的能信任一个才认识两天的刑部官员吗?
一阵风吹过,花园里的柑橘树沙沙作响。陈青柑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,做出了决定。她悄悄溜回自己的院子,小桃正在那里急得团团转。
"小姐!您怎么...夫人说您被关在祠堂..."
"小桃,听我说。"陈青柑紧紧抓住丫鬟的手,"王禄和继母要害我和父亲。你现在立刻去找我舅舅,把这封信交给他。"她迅速写了几行字,密封好,"记住,一定要亲手交给他,别让任何人看见!"
小桃惊恐地点头,将信藏进贴身的荷包里。
"还有,"陈青柑从床底下拉出一个小包袱,"如果我明天中午没回来,把这包东西送到醉仙楼甲三厢,交给李后与大人。"
"小姐,您要去哪儿?"
陈青柑换上另一套深色衣裙:"停尸房。马三的尸体上一定有线索,我必须赶在凶手之前找到它。"
"可是..."
"没有可是。"陈青柑的声音异常坚定,"前世我懦弱无能,眼睁睁看着全家遭难。这一次,我绝不重蹈覆辙。"
"前世?"小桃困惑地眨眼。
陈青柑没有解释,只是轻轻拥抱了一下这个忠心的丫鬟,然后再次消失在夜色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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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后与站在刑部停尸房外的大树上,看着那个娇小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翻过院墙。他早料到陈青柑会来——以她的性子,知道马三尸体上有线索,怎么可能坐得住?
"大人,要拦住她吗?"一个黑影出现在旁边的树枝上。
李后与摇头:"不必。让暗卫撤远些,别吓着她。"
"可是停尸房里有..."
"我知道。"李后与眼中闪过一丝冷光,"所以才要让她进去。"
黑影领命而去。李后与望着陈青柑灵巧地撬开停尸房的窗户钻了进去,嘴角微微上扬。勇敢又固执的姑娘...像极了当年的自己。
他从怀中取出那枚柑橘花玉佩,月光下,花瓣的纹路清晰可见。十六年前那个雨夜的记忆浮现在脑海——浑身是血的妇人,襁褓中哇哇大哭的女婴,还有塞进他手里的这枚玉佩...
"这次,我不会再迟到了。"李后与轻声自语,纵身跃下树枝,无声地落在地上。
停尸房内,陈青柑点燃了一支偷带来的蜡烛,微弱的火光映照出一排排盖着白布的尸体。她深吸一口气,强忍着腐臭味,开始一具一具地查找。
在最角落的停尸台上,她找到了马三。老人的眼睛还惊恐地圆睁着,胸口那个黑洞洞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。陈青柑忍着不适,仔细检查尸体。
"指甲..."她喃喃自语,掰开马三紧握的右手。果然,指甲缝里有一些暗红色的碎屑——是布料纤维!还有几丝暗金色的线,看起来像是某种特殊绣线。
正当她试图取下这些证据时,身后突然传来"吱呀"一声——停尸房的门被推开了!
陈青柑迅速吹灭蜡烛,躲到停尸台下方。脚步声越来越近,伴随着粗重的呼吸声。一道微弱的火光从缝隙中照进来,她看见一双官靴停在马三的尸体前。
"出来吧,陈小姐。"熟悉的声音让陈青柑浑身一僵,"或者说,陈公子?"
李后与!他怎么会在这里?陈青柑犹豫了一下,还是慢慢爬了出来。
"我..."
"找到了什么?"李后与直接问道,手中的灯笼照亮了马三的尸体。
陈青柑张开手掌,露出那些布料纤维:"马三临死前抓伤了凶手,这是从他指甲里找到的。"
李后与凑近看了看,突然皱眉:"金线绣...这是御赐云锦,只有三品以上官员才能用。"
"周丞相!"陈青柑脱口而出。
李后与猛地捂住她的嘴:"小声点。"他警惕地环顾四周,"这里不安全,我们..."
话音未落,停尸房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。李后与脸色一变,迅速吹灭灯笼,拉着陈青柑躲到一个大柜子后面。
"搜仔细点!"一个粗犷的声音命令道,"丞相大人说了,活要见人死要见尸!"
陈青柑的心跳如擂鼓。柜子后的空间极其狭小,她几乎贴在李后与胸前,能清晰地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声。男人的手臂环在她腰间,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发顶。
"别怕。"他在她耳边轻声道,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,"有我在。"
这简单的三个字,不知为何让陈青柑的眼眶一热。前世的她,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。
脚步声越来越近,一个黑衣人举着火把走到了柜子前。陈青柑屏住呼吸,感觉李后与的手臂收紧了些。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停尸房外突然响起一声尖利的哨响。
"有埋伏!撤!"黑衣人们迅速退出停尸房,脚步声渐渐远去。
李后与却没有立即松开陈青柑:"再等等。"
果然,片刻后,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摸了回来,在停尸房内转了一圈才真正离开。
"狡猾。"陈青柑轻声道。
"周丞相的人向来如此。"李后与终于放开她,"我们得尽快离开。明日午时,醉仙楼见。"
陈青柑点头,却突然想起什么:"等等,你怎么知道我会来停尸房?"
月光从窗户照进来,映在李后与棱角分明的侧脸上。他嘴角微扬:"因为我了解你...比你以为的要多得多。"
说完,他推开一扇隐蔽的小门,示意她跟上。门外是一条狭窄的地道,通向刑部后巷。
分别时,李后与突然拉住陈青柑的手腕:"明日之前,别再冒险了。答应我。"
陈青柑想反驳,却在那双深邃的眼睛注视下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。
"明日见,陈公子。"李后与轻笑一声,转身消失在夜色中。
陈青柑站在原地,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。这个神秘的刑部侍郎,究竟是谁?为何对她如此特别?
夜风拂过,带来远处更夫的梆子声。三更天了,距离父亲被押往大理寺,只剩不到六个时辰...
5.
晨光熹微时,陈青柑才溜回陈府。她浑身沾满停尸房的腐臭味,手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从马三尸体上取下的布料纤维。小桃早已备好热水,见她回来,连忙拉她进屋。
"小姐!您可算回来了!"小桃红着眼眶,"老爷天没亮就被带走了,夫人正在前厅接待大理寺的人..."
陈青柑心头一颤,手中的毛巾掉进盆里,溅起一片水花。提前了!前世父亲是在午时被带走的,如今竟提前了半日!历史的轨迹正在加速偏离。
"小桃,我让你送的信..."
"已经交给舅老爷了。"小桃压低声音,"舅老爷看了信,脸色大变,说让您今日无论如何别出门,等他消息。"
陈青柑咬住下唇。舅舅是母亲唯一的兄弟,在兵部任职,虽官职不高但人脉广泛。若他肯帮忙,或许还有一线希望。
"还有..."小桃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,"今早门缝里塞进来的。"
陈青柑展开纸条,上面只有寥寥数字:"午时之约不变,事关令尊性命。"
没有署名,但那铁画银钩的字迹与昨夜李后与在地道中写给她看的一模一样。她将纸条凑近鼻尖,闻到一丝极淡的松木香。
"小姐,您身上怎么有股..."小桃突然捂住鼻子。
陈青柑这才想起自己还带着停尸房的味道:"准备热水,我要沐浴。还有,找一套素净的衣裙,午时我要出门。"
"可是舅老爷说..."
"我必须去。"陈青柑打断她,"这是救父亲的唯一机会。"
热水洗去了身上的腐臭,却洗不去心中的不安。陈青柑换上一袭月白色襦裙,将马三指甲中的布料纤维小心地包好藏入袖中。她本想休息片刻,却辗转难眠,脑海中全是父亲被带走的画面。
前世这个时候,她只会躲在房里哭泣。如今,她至少有了反抗的勇气和能力...还有那个神秘的刑部侍郎相助。
想到李后与,陈青柑心头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。昨夜在停尸房柜子后的狭小空间里,他护着她的姿势如此自然,仿佛早已做过千百次。那句"有我在"在她耳边回荡,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。
"小姐,夫人往这边来了!"小桃突然推门而入,打断了她的思绪。
陈青柑迅速将证据藏好,刚站起身,继母王氏就带着王禄闯了进来。继母今日穿着一身绛紫色衣裙,发髻上的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,脸上却带着虚假的忧色。
"青柑啊,你父亲被带走了,这可如何是好..."继母用帕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,"我让王禄去打点关系,可那些官老爷们一个个闭门不见..."
陈青柑冷眼看着继母的表演。昨夜在花园里,她亲耳听到继母和王禄密谋要害她和父亲,如今却在这里装好人。
"继母不必忧心,父亲清者自清。"她平静地说。
"清者自清?"继母突然变了脸色,"你父亲犯的可是通敌叛国的大罪!搞不好要株连九族的!"她上前一步,指甲几乎戳到陈青柑脸上,"我警告你,老老实实待在房里,别给我添乱!王禄,派人守着小姐的院子,不许她踏出一步!"
王禄阴笑着应下,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。陈青柑心中一凛——他们这是要软禁她,不让她去赴李后与的约!
"继母多虑了。"她强迫自己露出一个温顺的笑容,"女儿一介弱质女流,能添什么乱呢?"
继母哼了一声,甩袖而去。王禄临走时特意交代了两个膀大腰圆的家丁守在院门口。
待他们走远,小桃急得直搓手:"小姐,这可怎么办?"
陈青柑望向窗外。院墙高耸,白日里翻墙太显眼...她的目光落在衣柜里的男装上,突然有了主意。
"小桃,去找些面粉和炭灰来。"
半个时辰后,一个面容蜡黄的"小厮"拎着食盒从陈青柑的院子里走出来。家丁们扫了他一眼,没在意——小姐的贴身丫鬟刚才说了,小姐身体不适,要了些吃食。
"小厮"低头快步穿过回廊,在拐角处丢下食盒,敏捷地翻过一道矮墙,溜进了马厩。片刻后,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马夫牵着匹马从侧门出了陈府。
陈青柑拉低斗笠,心跳如鼓。这身装扮和假身份是她前世在青楼时学来的逃生技巧,没想到今世用在了这里。她策马向醉仙楼奔去,心中默念着李后与留下的字条——事关令尊性命。
醉仙楼今日格外热闹,一楼大堂坐满了喝酒吃菜的客人。陈青柑压低斗笠,径直上了二楼。甲三厢在走廊尽头,门紧闭着,看不出里面是否有人。
她深吸一口气,轻轻叩门。
没有回应。
又叩了三下,这次稍重些。
依然寂静。
陈青柑皱眉,试着推了推门——门没锁,应手而开。
厢房内空无一人,只有一壶茶冒着热气,显示不久前还有人在这里。陈青柑警惕地环顾四周,发现桌上用茶杯压着一张纸条:
"有变,速至后巷。"
是李后与的字迹!陈青柑心头一紧,刚要转身,门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。她迅速躲到屏风后,透过缝隙看到三个黑衣人闯了进来。
"人呢?"为首的黑衣人厉声问道。
"刚还在这儿的..."另一个回答,"茶还是热的,肯定没走远!"
"搜!丞相大人说了,活要见人死要见尸!"
又是周丞相的人!陈青柑屏住呼吸,慢慢向窗户移动。就在她准备翻窗逃走时,一个黑衣人突然转向屏风:"谁在那里?"
无处可逃!陈青柑猛地推开屏风,趁对方躲闪之际冲向门口。一个黑衣人抓住她的衣袖,她反手一肘击中对方咽喉,这招是前世在青楼跟一个落魄武师学的。
"拦住她!"
陈青柑刚冲出厢房,就看见楼梯口又上来两个黑衣人。前后夹击!她咬牙翻上栏杆,直接跳下一楼大堂。
"砰"的一声,她落在了一张酒桌上,杯盘狼藉。满堂哗然,酒客们四散躲避。陈青柑顾不上疼痛,爬起来就往后门跑。
"站住!"
追兵紧追不舍。陈青柑冲出后门,钻进迷宫般的小巷。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,她拐过一个墙角,突然被一只大手拉进了一个隐蔽的小院。
"嘘。"
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。李后与将她护在身后,另一只手按在剑柄上,警惕地盯着巷子。黑衣人跑过巷口,脚步声渐渐远去。
"李大人!"陈青柑又惊又喜,"你怎么..."
"别说话,跟我来。"李后与拉着她穿过小院,从另一侧门出去,七拐八绕地来到一间不起眼的民宅前。
他敲了三下门,停顿,又敲两下。门开了一条缝,一个老妇人警惕地看了看他们,然后让开路。
屋内简朴但整洁,李后与带她进入内室,这才松开手:"你没事吧?"
陈青柑摇头,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袖被撕破了一道口子,手臂上有一道浅浅的划痕。李后与的眼神一暗,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。
"坐下。"
他不由分说地拉过她的手臂,倒了些药粉在伤口上。药粉刺痛,陈青柑忍不住"嘶"了一声。
"忍着点。"李后与的声音比平时柔和,"伤口不深,但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在兵器上淬毒。"
"他们是谁?为什么追杀你?"陈青柑问道。
李后与处理好伤口,示意老妇人出去,然后才低声道:"周丞相的人。今早大理寺提审你父亲前,我接到密报说有人要在大牢里下毒手。我赶去阻止,被他们发现了。"
陈青柑脸色煞白:"我父亲...他..."
"暂时安全。"李后与递给她一杯茶,"我让人把他转移到了秘密牢房。但周丞相不会善罢甘休,我们必须尽快找到确凿的证据。"
陈青柑从袖中取出那个小布包:"这是从马三指甲里找到的,凶手衣服上的布料。"
李后与展开布包,仔细检查那些纤维和金色绣线:"御赐云锦...周丞相上月刚得了一匹,赏给了他的心腹刘侍郎。"
"那不就是..."
"我名义上的上司,刘尚书的侄子。"李后与冷笑,"周丞相一党真是盘根错节。"
陈青柑突然想起什么:"李大人,你为何要帮我?这案子明显牵扯朝堂高层,你不怕惹祸上身吗?"
李后与沉默片刻,从怀中取出那枚柑橘花玉佩:"十六年前,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在临终前把这枚玉佩交给我,让我保护她襁褓中的女儿。"
陈青柑瞪大眼睛:"这...这是我母亲的玉佩!"
"我知道。"李后与将玉佩还给她,"我找了你很多年,直到前日在刑部档案库遇见你。"
陈青柑脑中一片混乱。母亲的死因一直是父亲不愿提及的伤痛,她只知道母亲是在北境去世的,当时她才几个月大...
"我母亲...她是怎么死的?"
李后与摇头:"当时情况混乱,我只知道她被追杀,临死前把你托付给了一个路过的小军官...应该就是你现在的父亲。"
陈青柑握紧玉佩,胸口发闷。前世直到死,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竟有这么多谜团。而现在,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,竟与她的人生有着如此深的联系...
"所以...你帮我只是因为对我母亲的承诺?"
李后与看着她,眼神复杂:"一开始是。但现在..."他顿了顿,"陈青柑,我欣赏你的勇气和智慧。即使没有那个承诺,我也会帮你。"
阳光透过窗纸,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陈青柑突然发现他的睫毛很长,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,中和了那股凌厉的气质。
"谢谢。"她轻声说,不知为何耳根发热。
李后与站起身:"我们得抓紧时间。刘侍郎现在应该还在衙门,我派人盯着他。如果能找到他昨夜穿的衣服,与这些纤维比对..."
"我可以帮忙。"陈青柑也站起来,"女扮男装潜入衙门,我有经验。"
李后与失笑:"不行,太危险了。"
"我比你更了解后院和丫鬟们的路线。"陈青柑坚持,"而且刘侍郎不认识我,就算被抓到,我也可以装成迷路的小厮。"
两人对视片刻,李后与最终叹了口气:"好吧。但你必须按我的计划行事,一步都不能错。"
他铺开一张纸,迅速画出了衙门后院的布局图,标明了刘侍郎可能所在的区域和巡逻的班次。陈青柑惊讶于他对地形的熟悉,连丫鬟们换班的时间都一清二楚。
"你经常潜入其他衙门?"她忍不住问。
李后与嘴角微扬:"刑部查案,需要了解很多事。"
计划很简单:陈青柑扮成送点心的杂役混入后院,找到刘侍郎的住处,查看是否有破损的衣物;李后与则在衙门正门制造些小骚动,引开大部分守卫。
"记住,无论找没找到证据,午时三刻必须到后门的老槐树下会合。"李后与严肃地说,"如果到时不出现,我会进去找你。"
陈青柑点头,心跳加速。这计划漏洞百出,但时间紧迫,他们别无选择。
分别前,李后与突然拉住她的手:"小心。"
简单的两个字,却让陈青柑心头一暖。她轻轻回握:"你也是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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衙门的后院比想象中容易潜入。陈青柑拎着从醉仙楼顺来的食盒,谎称是刘大人点的饭菜,守门的婆子收了几个铜钱就放她进去了。
按照李后与的地图,她很快找到了刘侍郎的住处——一座精致的小院,门口有两个侍卫把守。陈青柑绕到后院,从一扇半开的窗户翻了进去。
屋内陈设奢华,衣物凌乱地扔得到处都是。陈青柑迅速翻找起来,重点查看深色外衣。突然,她在床下发现了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藏青色官服——这很反常,其他衣物都是随手乱扔的。
她展开官服,在右袖内侧发现了一道撕裂的痕迹,周围还有暗红色的血迹!更令人振奋的是,破损处残留的布料纤维和金色绣线与马三指甲中的一模一样!
"找到了!"陈青柑小声欢呼,迅速撕下一小块布料作为证据。
就在这时,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:"刘大人,您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?"
"别提了,刑部那边出了点状况..."
陈青柑浑身血液凝固——刘侍郎回来了!她环顾四周,无处可躲,情急之下钻进了床底。
门开了,两双脚走了进来。一双穿着官靴,另一双...陈青柑眯起眼睛,那是一双做工考究的锦缎便鞋,鞋面上绣着精致的云纹——是周丞相常穿的款式!
"废物!"周丞相的声音阴沉可怖,"李后与那小子已经起疑了,现在又让他救走了陈明远..."
"相爷放心,陈明远逃不掉。"刘侍郎谄媚道,"至于李后与,不如直接..."
"糊涂!"周丞相厉声打断,"李后与是皇上钦点的刑部侍郎,没有确凿证据动他,只会引火烧身!"
"那..."
"按原计划进行。陈明远一死,立刻处理掉他女儿。至于李后与..."周丞相冷笑一声,"北境那边不是刚送来几个死士吗?让他们去办。"
陈青柑死死捂住嘴,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音。北境死士...周丞相竟与北狄有勾结?
两人又低声交谈了几句,突然,周丞相话锋一转:"那件衣服处理掉了吗?"
"还没来得及..."
"蠢货!上面还沾着马三的血!立刻烧掉!"
陈青柑心头一跳,下意识地往床底更深处缩了缩。刘侍郎走向床铺,她能看到那双官靴越来越近...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:"大人!不好了!刑部的人带着圣旨来了,说要搜查整个衙门!"
"什么?!"周丞相和刘侍郎同时惊呼。
脚步声匆匆离去,门被重重关上。陈青柑又等了一会儿,确定外面没人了,才从床底爬出来,手里紧握着那块作为证据的布料。
"李后与..."她喃喃自语,心中涌起一股暖流。一定是他察觉到了危险,才带人赶来。
她悄悄从窗户翻出,向后门跑去。午时三刻已过,她必须尽快与李后与会合。
老槐树下空无一人。陈青柑正疑惑间,一只手突然从树后伸出,将她拉入阴影中。
"迟到了半刻钟。"李后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,带着一丝责备,"我差点就要进去找你了。"
陈青柑转身,发现他脸上有一道新鲜的血痕:"你受伤了?"
"小伤。"李后与不以为意,"找到证据了吗?"
陈青柑展开那块布料:"刘侍郎的官服,袖口有撕裂和血迹,与马三指甲里的纤维完全吻合!而且..."她压低声音,"我听到周丞相和刘侍郎的谈话,他们提到了北境死士!"
李后与眼神一凛:"果然如此。我早就怀疑周丞相与北狄有勾结,只是苦于没有证据。"
"现在怎么办?这些证据够吗?"
"不够。"李后与摇头,"我们需要更确凿的证据,证明周丞相通敌叛国,而不仅仅是指使杀人。"
陈青柑咬住嘴唇。时间一分一秒流逝,父亲的危险就多一分...
"我有个想法。"她突然抬头,"周丞相说'按原计划进行'...会不会是指他们构陷我父亲的'证据'?如果我们能找到伪造证据的人..."
李后与眼前一亮:"伪造那封密信的人!"他思索片刻,"跟我来,我知道一个人可能帮得上忙。"
他拉着陈青柑穿过几条小巷,来到一家不起眼的书画铺前。铺子里坐着个白发老者,正在临摹一幅字画。
"薛老。"李后与拱手行礼。
老者抬头,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:"哟,李大人稀客啊。"他的目光移到陈青柑身上,"这位是..."
"陈明远大人的女儿。"李后与直言不讳,"我们需要您帮忙看看这个。"
他取出那封构陷陈明远的密信副本。薛老接过信,仔细端详了片刻,突然冷笑:"拙劣的模仿。看这笔锋转折,是赵一手那小子干的。"
"赵一手?"陈青柑疑惑地问。
"专门模仿笔迹的骗子,蹲过大牢,去年才放出来。"薛老不屑地说,"这种水平也敢出来接活,真是丢我们这行的脸。"
李后与追问:"薛老可知他现在在哪儿?"
"城南贫民窟,赌坊后面那间破屋子。"薛老摇头,"不过你们最好快点,那小子欠了一屁股债,随时可能跑路。"
谢过薛老,李后与拉着陈青柑匆匆离开。
"我们现在就去城南?"陈青柑问。
李后与看了看天色:"先送你回府。你失踪这么久,府里该乱套了。赵一手那边我去查。"
"不行!我要一起去!"陈青柑坚持,"那是我父亲!"
李后与皱眉:"太危险了。城南那地方..."
"比青楼还危险吗?"陈青柑反问。
李后与猛地转头看她,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和...心疼?陈青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——前世在青楼的经历,今世的李后与怎么可能知道?
"我是说..."她慌忙解释,"我听人说..."
"陈青柑。"李后与突然握住她的肩膀,"无论你经历过什么,现在有我在,不会再让你涉险。"
他的眼神如此认真,陈青柑一时语塞。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,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,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。她突然发现,他的睫毛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温暖的棕色,中和了那双眼睛惯常的冷峻。
"那...我回府等你消息。"她最终妥协,"但你得答应我,一有发现立刻通知我。"
李后与点头,伸手拂去她发间的一片落叶:"我送你回去。"
回府的路上,两人并肩而行,偶尔手臂相碰,却都没有刻意避开。陈青柑偷瞄着李后与的侧脸,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——这个突然闯入她生命的男人,为何让她如此信任?
陈府后门近在眼前。李后与停下脚步:"就送到这里。明日辰时,老地方见。"
"李大人。"陈青柑突然叫住他,"谢谢你...为了一切。"
李后与嘴角微扬,那个笑容让他整个人都柔和起来:"叫我后与吧。"
说完,他转身离去,背影挺拔如松。陈青柑站在原地,望着他渐行渐远,直到消失在街角。
她不知道的是,就在拐角处,李后与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银哨,吹出一段特殊的旋律。几个黑影从各处浮现,单膝跪地。
"保护好陈小姐。"李后与的声音冷峻如铁,"若她少一根头发,你们提头来见。"
6.
陈青柑在闺房里来回踱步,时不时望向窗外。天色已暗,李后与去城南找赵一手已经三个时辰了,却还没有消息传来。小桃端来的晚膳原封不动地摆在桌上,早已凉透。
"小姐,您多少吃一点吧。"小桃忧心忡忡地劝道,"舅老爷派人来说,他已经打点好了大理寺的关系,老爷暂时安全。"
陈青柑心不在焉地点头。舅舅的帮忙固然重要,但只有找到确凿证据证明周丞相构陷父亲,才能真正扭转局面。
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"嗒嗒"声,像是石子打在窗棂上。陈青柑心头一跳,快步走到窗前,小心地推开一条缝。
后院墙头上,一个熟悉的身影向她招手。月光下,李后与的脸半明半暗,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。他对她做了个"下来"的手势,然后消失在墙头。
陈青柑的心突然跳得飞快。她匆忙换上一套便于行动的衣裙,对小桃道:"我出去一下,帮我看着门。"
"小姐!这么晚了..."
"不会太久。"陈青柑已经翻上了窗台,"如果有人来,就说我睡了。"
夜风微凉,带着初秋的清爽。陈青柑熟练地翻过院墙,落在后巷松软的泥土上。李后与就站在几步外的一棵老槐树下,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,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"找到赵一手了?"陈青柑小跑过去,声音因急切而略微发颤。
李后与点头,却先递给她一个油纸包:"先吃点东西。"
陈青柑打开纸包,里面是两个还温热的肉包子。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饿了,三口两口就解决了一个。
"慢点。"李后与的眼中带着一丝笑意,"没人跟你抢。"
"我一天没好好吃东西了。"陈青柑嘴里含着食物,声音有些含糊,"赵一手怎么说?"
李后与的表情严肃起来:"他承认模仿了你父亲的笔迹伪造那封密信,但..."
"但是什么?"
"我们晚了一步。周丞相的人先找到了他,给他灌了哑药。现在他说不了话,也写不了字。"
陈青柑手中的包子差点掉在地上:"那...那不是没证据了?"
"别急。"李后与轻轻按住她的肩膀,"赵一手虽然不能说话,但他给了我这个。"
他从怀中取出一张当票,上面写着"永昌当铺"和一个编号。
"这是..."
"赵一手说,他留了一手。"李后与的嘴角微扬,"伪造密信时多抄了一份,存在当铺里,以防周丞相过河拆桥。"
陈青柑眼前一亮:"那我们现在就去取!"
"当铺早关门了。"李后与摇头,"明日一早再去。我来是想告诉你这个好消息,让你安心。"
月光下,他的轮廓显得格外分明,眉宇间的疲惫也清晰可见。陈青柑突然意识到,他这一天为了她父亲的事奔波劳碌,恐怕也没好好休息过。
"谢谢你,后与。"她轻声说,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。
李后与微微一怔,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。两人相对而立,夜风吹动陈青柑的发丝,有几根调皮地拂过他的手臂。
"我送你回去。"李后与最终说道,声音比平时低沉,"明日卯时,我来接你一起去当铺。"
回府的路上,两人并肩而行,偶尔手臂相碰,却都没有刻意避开。陈青柑偷瞄着李后与的侧脸,发现他下巴上有一道新鲜的擦伤。
"你受伤了?"她忍不住伸手触碰。
李后与轻轻抓住她的手腕,制止她的动作:"小伤。赵一手那小子跑得挺快,追他时摔了一跤。"
他的手掌温暖干燥,包裹着她的手腕,触感意外地舒适。陈青柑突然意识到这个姿势过于亲密,慌忙抽回手,耳根发热。
"那个...明天拿到证据后,我们就能救我父亲了吗?"
"还差一步。"李后与的声音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静,"我们需要证明这封密信与周丞相有关,而不仅仅是刘侍郎或其他人所为。"
陈青柑思索片刻:"赵一手见过周丞相吗?"
"没有。是刘侍郎出面雇佣他的。"
"那就难办了..."陈青柑咬着下唇,"除非..."
"除非什么?"
"除非能找到他们之间的金钱往来。"陈青柑回忆着前世在青楼听到的一些秘密,"周丞相有个习惯,大笔交易不走银票,而是通过城南'富贵钱庄'洗钱。"
李后与挑眉:"你怎么知道这个?"
陈青柑一僵,意识到自己又说漏嘴了:"我...我听舅舅提起过。"
李后与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,但没有追问:"富贵钱庄...有意思。明日取了当票后,我们去钱庄看看。"
到了陈府后墙,李后与双手交叠,做了个托举的动作。陈青柑踩着他的手,轻松翻上墙头。
"明天见。"她小声说,刚要跳下墙头,却听见李后与叫住她。
"青柑。"
这是他第一次直呼她的闺名。陈青柑心头一颤,回头看他。
李后与站在月光下,仰头望着她:"小心你继母和王禄。他们与周丞相的关系比你想的更密切。"
陈青柑点头,心中涌起一股暖流。有人关心、有人并肩作战的感觉...真好。
回到闺房,小桃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:"小姐!您可算回来了!夫人派人来问过两次了,说明日要带您去寺里上香祈福!"
"上香?"陈青柑冷笑,"怕是没安好心。"前世继母也曾带她"上香",结果半路遇到"劫匪",差点要了她的命。
"帮我准备一套男装,明日天不亮我就要出门。"
小桃忧心忡忡:"小姐,您这样太危险了..."
"比留在府里任人宰割强。"陈青柑握住小桃的手,"放心,我不是一个人。"
这句话让她自己都有些惊讶。不知从何时起,她已经将李后与视为可以依靠的人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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卯时的京城笼罩在晨雾中,街道上只有零星几个早起的商贩。陈青柑穿着男装,与李后与在约定的小巷碰头。他今天穿着一身普通的深蓝色布衣,却依然掩不住那股与生俱来的英气。
"睡得好吗?"李后与递给她一个小纸包,里面是两块桂花糕。
陈青柑接过,心头微暖。他怎么知道她喜欢桂花糕?"还行。你呢?"
"习惯了。"李后与简短回答,领着她向永昌当铺走去。
当铺刚开门,伙计还在打着哈欠擦柜台。李后与出示当票,伙计核对后,从里间取出一个小木盒。
"客官,当期明日就满了,您来得正好。"
李后与付了赎金,接过木盒。出了当铺,两人找了个僻静角落查看。木盒里果然是一封信,笔迹与陈明远的一模一样,但内容更加露骨,直接提到了与北狄可汗的"约定"。
"这比案卷上那封更..."陈青柑气得手抖,"他们竟敢如此污蔑父亲!"
李后与仔细检查信件:"纸张上有特殊水印,是周丞相府专用的。"
"这能作为证据吗?"
"还不够。"李后与将信收好,"现在去富贵钱庄。"
富贵钱庄位于城南最繁华的街道,门面气派,进出的人衣着光鲜。陈青柑和李后与在对面茶楼观察了一会儿。
"直接进去查账肯定不行。"陈青柑低声道,"钱庄最重信誉,不会轻易透露客户信息。"
李后与点头:"得想个办法混进去。"
正说着,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钱庄门前,下来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。李后与眼睛一亮:"有办法了。在这等我。"
他起身下楼,陈青柑好奇地透过窗户看着。李后与走到马车旁,假装不小心撞到了车夫,两人争执了几句。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,他的手似乎动了动...
不一会儿,李后与回来了,手里多了一块腰牌:"借来用用。"
"你偷了..."
"借用。"李后与纠正她,"那是周府管家的腰牌,足够我们进去查账了。"
陈青柑瞪大眼睛:"你怎么知道那是周府的马车?"
"车帘上有周氏家徽。"李后与说得轻描淡写,"走吧,'周管家'。"
两人大摇大摆地走进钱庄,李后与亮出腰牌,说要查一笔账目。掌柜见是丞相府的人,不敢怠慢,亲自引他们到内室。
"上月十五,府里有一笔五千两的支出,相爷让我来核对一下去向。"李后与摆出管家的派头。
掌柜翻出账本:"上月十五...啊,是有笔五千两,转给了'赵记书画铺'。"
"可有收据?"
掌柜找出收据,上面盖着刘侍郎的私印,而非周丞相的。
"这不对啊。"李后与皱眉,"相爷明明说是直接给赵记的,怎么经过刘大人了?"
掌柜赔笑:"这个...小的就不清楚了。钱确实是刘大人派人来取的,说是奉丞相之命。"
出了钱庄,陈青柑兴奋得几乎跳起来:"这就是证据!刘侍郎取钱雇佣赵一手伪造密信,而钱是从周丞相账上出的!"
李后与也露出笑容:"现在只差最后一步——证明周丞相知道这笔钱的用途。"
"怎么证明?"
"去问问刘侍郎。"李后与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,"刑部大牢里,我有办法让他开口。"
两人正准备离开,街角突然转出一队巡逻的衙役。为首的捕快看到他们,眼神一凝:"站住!"
李后与低声道:"分开走,老地方会合。"说完,他猛地推倒路边的一个货摊,趁乱钻进小巷。
陈青柑则敏捷地翻上一处矮墙,跳进别人家的后院。她心脏狂跳,却也有种奇异的兴奋感。前世的她只会逆来顺受,如今却能为了父亲而战!
绕了一大圈,陈青柑回到醉仙楼后的老地方,李后与已经在那里等她。他递给她一杯热茶:"没事吧?"
"没事。"陈青柑接过茶,两人的手指短暂相触,一丝微妙的电流似乎从接触点蔓延开来。
李后与迅速收回手:"我派人去查了,那队衙役不是偶然出现的。周丞相可能已经起疑了,我们必须加快速度。"
"现在就去审刘侍郎?"
李后与点头:"你先回府,晚上我去接你。"
"我也要去。"陈青柑坚持。
"刑部大牢不是闺阁小姐该去的地方。"
"我不是什么闺阁小姐。"陈青柑直视着他的眼睛,"我是陈明远的女儿,有权利知道真相。"
李后与注视着她倔强的表情,最终叹了口气:"好吧。但你必须完全按我说的做。"
陈青柑绽开笑容,眼睛在阳光下像两弯新月。李后与怔了怔,不自然地别过脸:"走吧,送你回府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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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青柑刚溜回闺房,小桃就急匆匆跑来:"小姐!夫人大发雷霆,说您装病不去上香,要家法伺候呢!"
"让她等着。"陈青柑不以为意,"父亲回来前,她不敢真拿我怎样。"
小桃欲言又止:"还有...王管事今早鬼鬼祟祟地从夫人房里出来,手里拿着什么东西..."
陈青柑警觉起来:"什么东西?"
"没看清,好像是个小盒子..."小桃压低声音,"我跟着他,看见他把盒子交给了门口一个穿黑衣服的人,那人腰上挂着铜牌..."
丞相府的人!陈青柑心头一紧。继母和王禄果然在与周丞相密谋什么。
"小桃,今晚我要和李大人去刑部大牢。如果...如果我明天中午还没回来,把这封信交给舅舅。"她写了几行字,密封好。
小桃惊恐地瞪大眼睛:"小姐,太危险了!"
"有李后与在,我不会有事。"陈青柑说这话时,心里竟无比确信。
夜幕降临后,陈青柑再次女扮男装溜出府。李后与在约定地点等她,这次他穿着正式的官服,腰间佩剑,整个人散发着不容侵犯的威严。
"跟紧我。"他简短地说,领着她向刑部走去。
刑部门口的守卫见到李后与,恭敬地行礼。他略一点头,带着陈青柑长驱直入。穿过几重院落,空气渐渐变得阴冷潮湿,隐约能听到痛苦的呻吟声。
"大牢在最底层。"李后与低声道,"待会无论看到什么,别出声。"
陈青柑点头,心跳加速。前世的她最怕这种地方,如今却为了父亲勇闯虎穴。
阴暗的走廊尽头是一扇铁门,两个狱卒守在两侧。见到李后与,他们立刻行礼:"李大人!"
"我要提审刘侍郎。"
"这..."狱卒面露难色,"尚书大人有令,没有他的手谕,任何人不得提审刘侍郎..."
李后与冷笑一声,从怀中取出一块金牌:"皇上钦赐,如朕亲临。要看看吗?"
狱卒吓得跪倒在地:"不敢!大人请!"
沉重的铁门打开,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。陈青柑强忍不适,跟着李后与走下石阶。大牢里光线昏暗,只有几支火把提供微弱的照明。
刘侍郎被关在最里面的一间牢房,衣衫凌乱,神情萎靡,哪里还有平日里的威风。看到李后与,他猛地扑到栅栏前:"李大人!我是冤枉的!那些事都是周丞相指使我做的!"
李后与示意狱卒打开牢门:"详细说说。赵一手伪造密信的钱,是谁出的?"
"是丞相!他让我从富贵钱庄取的五千两..."刘侍郎突然看到站在李后与身后的陈青柑,脸色一变,"她是谁?"
"我的助手。"李后与不动声色地挡住陈青柑,"继续说。"
刘侍郎咽了口唾沫:"丞相说陈明远知道得太多了,必须除掉...那封密信是他亲自口述内容让赵一手写的...还有那些证人,也都是他派人去收买或威胁的..."
"为什么?"陈青柑忍不住出声,"我父亲知道什么?"
刘侍郎摇头:"这个丞相没说...我只知道与十六年前北境的一场战役有关..."
李后与的眼神骤然锐利:"永和元年冬天的黑水河之战?"
"对!就是那场..."刘侍郎突然瞪大眼睛,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,"李大人,您怎么知道..."
话音未落,一支弩箭突然从黑暗中射来,正中刘侍郎咽喉!他瞪着眼睛,鲜血从口中涌出,缓缓倒地。
"有刺客!"李后与一把拉过陈青柑护在身后,长剑出鞘。
几道黑影从牢房顶部跃下,手中利刃寒光闪闪。陈青柑认出那是北狄武士惯用的弯刀——周丞相竟真的与北狄勾结!
李后与剑法凌厉,转眼间就放倒两个刺客。但对方人多势众,渐渐将他们逼到墙角。
"跟紧我!"李后与低喝一声,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小球,猛地摔在地上。
"砰"的一声闷响,浓烟瞬间充满整个牢房。陈青柑感到一只坚实的手臂环住她的腰,接着整个人腾空而起。等烟雾散去,他们已经在牢房外的走廊上。
"跑!"李后与拉着她向出口狂奔,身后追兵脚步声密集如雨。
眼看就要到达铁门,一个高大的黑影突然从侧面扑来!李后与挥剑格挡,却见寒光一闪,一柄匕首直刺陈青柑心口!
千钧一发之际,李后与猛地转身,用身体挡在陈青柑前面。匕首刺入他的肩膀,鲜血瞬间染红了官服。
"后与!"陈青柑惊呼。
李后与咬牙挥剑,将刺客逼退。两人冲出铁门,外面的狱卒这才反应过来,慌忙关上大门,将追兵暂时阻隔在内。
"你受伤了!"陈青柑扶着李后与,手上沾满温热的鲜血。
"小伤。"李后与脸色苍白,却还强撑着,"我们得立刻离开。周丞相已经狗急跳墙了。"
出了刑部,李后与带着陈青柑七拐八绕,确定没人跟踪后,来到一间隐蔽的小院。这是他在城中的一处安全屋,连刑部同僚都不知道。
陈青柑扶他坐下,手忙脚乱地找干净布条为他包扎。伤口不深,但血流不止,看得她心头发颤。
"柜子里有金疮药。"李后与虚弱地指了指。
陈青柑找来药粉,小心地撒在伤口上。李后与肌肉紧绷,却一声不吭。
"疼就叫出来,不丢人。"陈青柑轻声道。
李后与摇头,却在她的手指不经意碰到皮肤时轻轻吸了口气。烛光下,他轮廓分明的脸因失血而显得苍白,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。陈青柑不自觉地放轻动作,仿佛对待什么珍宝。
"为什么要替我挡刀?"她低声问,声音有些发抖。
李后与抬眼看她,那双总是锐利的眼睛此刻竟出奇地柔和:"你说呢?"
两人四目相对,空气中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流动。陈青柑的心跳得厉害,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停了下来。
"刘侍郎死了,我们唯一的证人没了。"她最终打破沉默,强迫自己回到正事上。
"但他死前说的话,我们都听到了。"李后与试着活动肩膀,疼得皱眉,"周丞相与北狄勾结,而你父亲知道这个秘密..."
"十六年前的黑水河之战..."陈青柑思索着,"那不是我母亲去世的时候吗?"
李后与的眼神变得复杂:"是的。那场战役有很多谜团...现在看来,周丞相一直在掩盖什么。"
"我们得找到更多证据。"陈青柑坚定地说,"现在有了刘侍郎的供词和富贵钱庄的记录,再加上赵一手的证词和伪造的密信..."
"还不够。"李后与摇头,"周丞相位高权重,没有铁证,很难撼动他。"
陈青柑突然想起什么:"刘侍郎临死前提到了北境...我舅舅在兵部任职,或许知道些什么。"
"明天我派人去查。"李后与站起身,却因失血过多晃了一下。
陈青柑连忙扶住他:"你需要休息。"
"我得送你回府。"
"不用,我自己能回去。"陈青柑坚持,"你这样子走不了多远。"
李后与还想说什么,却被她按回椅子上:"听话。"
这两个字脱口而出,让两人都愣住了。陈青柑耳根发热,慌忙松开手:"我是说...你这样出去太危险了。"
李后与的嘴角微微上扬:"好,听你的。但你必须答应我,回府后不要轻举妄动。周丞相现在一定派人盯着陈府。"
陈青柑点头,心中却涌起一股不舍。她犹豫了一下,从腰间解下那枚柑橘花玉佩:"这个...你留着。"
李后与怔住:"这是你母亲的遗物..."
"所以请你好好保管。"陈青柑将玉佩塞进他手中,"明天...明天见。"
说完,她不敢看他的反应,转身快步离开。走到门口时,却听见李后与叫住她:"青柑。"
她回头,看见他站在烛光中,挺拔如松,眼中似有千言万语。
"小心。"最终,他只说了这两个字。
陈青柑点头,推门走入夜色中。她的心跳得如此之快,仿佛要冲出胸膛。这种感觉...是心动吗?
她不知道的是,就在她离开后,李后与从怀中取出一块与她留下的几乎一模一样的玉佩,只是上面的柑橘花刻在背面。两块玉佩合在一起,正好是一对。
"终于..."他轻声自语,将两块玉佩小心地收好。
7.
晨光透过窗纱,在陈青柑的床前投下斑驳的光影。她一夜辗转难眠,脑海中全是昨夜刑部大牢里的惊险一幕——李后与挡在她面前,鲜血染红官服的画面挥之不去。
"小姐,您醒着吗?"小桃轻声推门而入,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,"您得吃点东西,今天还要去见舅老爷呢。"
陈青柑坐起身,揉了揉酸胀的眼睛。昨夜回来后,她悄悄给舅舅送了信,约好今早在兵部附近的茶楼见面。舅舅在兵部任职多年,或许能提供关于黑水河之战的线索。
"什么时辰了?"
"卯时三刻。"小桃放下粥碗,从袖中取出一封信,"今早门缝下塞进来的。"
陈青柑接过信,指尖触到纸张时微微一颤——上面残留着若有若无的松木香气。她小心拆开,里面只有寥寥数字:
"伤无碍,巳时老地方见。后与。"
简单的几个字,却让她胸口涌起一股暖流。她将信纸贴在胸前片刻,才恋恋不舍地将其烧掉。
"小姐,您脸红了。"小桃抿嘴笑道。
"胡说什么!"陈青柑佯怒,却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,"帮我准备一套素净的衣裙,我要出门。"
小桃取出一套淡青色襦裙:"这套行吗?您穿青色最好看。"
陈青柑点头,突然想起什么:"你怎么知道我要出门?"
"猜的。"小桃帮她梳头,"小姐这几天不都在为老爷的事奔波吗?"
梳妆完毕,陈青柑从暗格中取出一个小包袱,里面是她收集的所有证据——赵一手伪造的密信、富贵钱庄的记录、以及昨夜记录的刘侍郎供词。她小心地将包袱藏进宽大的袖袋中。
"小桃,如果午时我还没回来,把这封信交给李后与大人。"她写下几行字,密封好,"记住,只能亲手交给他。"
小桃郑重点头,将信藏进贴身的荷包:"小姐千万小心。府里这两天气氛不对,王管事昨晚半夜才回来,身上还有血..."
陈青柑心头一紧:"血?"
"奴婢亲眼看见的,他鬼鬼祟祟地从后门进来,右手袖子上全是血,还跟夫人密谈了好久..."
陈青柑握紧拳头。王禄和继母肯定又在谋划什么坏事。时间紧迫,她必须尽快找到更多证据,将周丞相一网打尽。
"我走了。记住,别让任何人进我房间。"
从陈府到兵部要穿过大半个京城。陈青柑选择步行,以便观察是否有人跟踪。清晨的街道上行人不多,几个挑担的小贩正赶早市,更夫打着哈欠准备交班。
转过一个街角,陈青柑突然感到背后有一道视线。她假装整理鞋履,借机回望——不远处,一个头戴斗笠的男子迅速别过脸去。
有人跟踪!
陈青柑心跳加速,但脚步不乱。她故意绕进一条热闹的早市街,在人群中穿梭,然后突然拐进一家布庄的后门。这是前世她在青楼时就知道的捷径,能通向下一条街。
出了布庄,她谨慎地观察四周,没再发现那个斗笠男子,这才松了口气,加快脚步向约定地点走去。
"清心茶楼"是兵部官员常去的地方,陈青柑的舅舅林修远已经等在二楼的雅间里。见到外甥女,这位一向严肃的中年男子罕见地露出笑容。
"青柑,你瘦了。"
简单的问候让陈青柑鼻头一酸。舅舅是母亲唯一的兄弟,也是除父亲外最疼她的长辈。
"舅舅,父亲的事..."
"我知道。"林修远示意她坐下,声音压低,"你送来的信我看了。你真的确定周丞相与黑水河之战有关?"
陈青柑点头,取出那些证据:"这是刑部李大人和我一起查到的。刘侍郎临死前亲口承认,周丞相因为父亲知道某个秘密而构陷他。"
林修远仔细查看证据,脸色越来越凝重:"果然如此...我一直怀疑当年的事有蹊跷。"
"舅舅,黑水河之战到底发生了什么?为什么周丞相要隐瞒?"
林修远环顾四周,确保隔墙无耳,才低声道:"十六年前,你母亲刚生下你不久,随你父亲赴北境省亲。当时边境突发战事,北狄偷袭黑水河要塞。你父亲时任边军参将,率军抵抗..."
"这个我知道。"陈青柑打断他,"父亲说是周丞相延误援军,导致要塞失守,母亲也在乱军中遇难。"
"不止如此。"林修远眼中闪过一丝愤怒,"战后清理战场时,发现北狄军中竟有大周制造的兵器!有人通敌卖国,而你父亲可能掌握了证据。"
陈青柑倒吸一口冷气:"所以周丞相要灭口..."
"这只是猜测。"林修远从怀中取出一本薄册子,"这是当年战役的阵亡名单,我偷偷抄录的。上面有几个名字被刻意划掉了,我怀疑这些人可能知道真相。"
陈青柑接过册子,快速浏览。在最后一页,三个名字被墨水涂黑,但隐约能辨认出第一个姓"赵"。
"舅舅认识这些人吗?"
"不认得。但..."林修远犹豫了一下,"有传言说,当年战役中有个北狄女子救了几个大周士兵,后来那女子被杀,她怀中的婴儿却不知所踪..."
陈青柑心头突然涌起一种奇怪的预感:"那个婴儿..."
"不清楚。但青柑,你要小心。"林修远握住她的手,"周丞相势力庞大,连皇上都让他三分。你父亲的事,我会继续在兵部周旋,但你千万别再冒险了。"
陈青柑勉强点头,心中却已下定决心。她与李后与约好巳时见面,这些新线索必须告诉他。
告别舅舅,陈青柑走出茶楼。阳光正好,街上行人渐多。她摸了摸袖中的阵亡名单,脚步轻快了几分。有了这个,或许就能找到当年的幸存者作证...
转过一个街角,前方突然出现几个挑着柴火的樵夫,挡住了去路。陈青柑正要绕行,背后猛地被人撞了一下。
"哎呀,对不住!"一个粗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,同时一块带着甜香的手帕捂住了她的口鼻。
陈青柑奋力挣扎,但那香气直冲脑门,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。最后的意识里,她看到那个斗笠男子冷笑着走近,而她的袖袋被人粗暴地扯开...
黑暗吞噬了一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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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后与在醉仙楼后的老槐树下等了整整一个时辰。太阳已经升到正空,陈青柑却迟迟未到。这不寻常——她向来守时,尤其是关乎父亲性命的大事。
不安在心头蔓延。李后与招手唤来一个不起眼的灰衣人:"去陈府打听一下,陈小姐出门没有。"
灰衣人领命而去。李后与在树下踱步,肩膀的伤口隐隐作痛。昨夜那帮刺客明显是北狄死士,周丞相竟敢在京城豢养敌国武士,胆子不小。
不到半个时辰,灰衣人急匆匆回来:"大人,陈小姐一早就出门了,说是去见舅老爷。但..."
"但什么?"
"陈府的下人说,王管事今早带回来一个沾血的包袱,夫人见了当场晕倒..."
血?李后与的心猛地一沉:"去查陈小姐舅舅的住处,还有她常走的路线。"
灰衣人刚离开,一个小乞丐跑过来,塞给李后与一张纸条:"有个大叔给我钱,让我把这个交给穿蓝衣服的官老爷。"
李后与展开纸条,上面潦草地写着:
"欲救陈小姐,酉时独自至城西废砖窑。若报官,立撕票。"
纸条从李后与指间飘落。他的世界仿佛在瞬间失去了颜色,只剩下一个念头在脑海中轰鸣:青柑被绑架了!
理智告诉他应该报官,调集刑部人手营救。但纸条上的威胁不是虚言——周丞相心狠手辣,若发现官兵围剿,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青柑。
不,他不能冒这个险。
李后与弯腰捡起纸条,眼神冷峻如冰。他解下腰间的官印交给灰衣人:"送回刑部,说我突发急病,请假三日。"
"大人,您这是..."
"另外,把这封信交给大理寺程大人,只能亲手交给他。"李后与迅速写了几行字,密封好,"记住,事关重大,不容有失。"
灰衣人领命而去。李后与则转身走向城西,步伐坚定如铁。他早该料到周丞相会狗急跳墙,早该加强对青柑的保护...如果她有什么不测...
这个念头像一把刀刺入心脏,疼得他几乎窒息。直到此刻,李后与才真正明白,陈青柑对他而言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承诺,一个案件,而是...全部。
城西废砖窑是前朝留下的废墟,荒废多年,人迹罕至。李后与没有直接前往,而是先绕到附近的高处观察。砖窑四周看似无人,但几个不自然的草丛和石块暴露了埋伏的位置。
他冷笑一声,从另一侧悄无声息地潜入。多年的查案经验让他对这类地形了如指掌。砖窑下方有排水的地道,虽然狭窄,但足以让一个成年人匍匐通过。
地道阴暗潮湿,充斥着霉味和老鼠的吱吱声。李后与顾不上这些,加快速度向前爬行。根据方位判断,他应该已经到达砖窑正下方。
上方传来模糊的说话声。李后与屏息静听,辨认出王禄那尖细的嗓音:
"...丞相大人说了,问出那本名册的下落,就送她上路。"
"那丫头嘴硬得很,晕过去两次了都不说。"另一个粗犷的声音回答。
李后与的血液瞬间冻结。他们对她用刑了!愤怒如火山般在胸中爆发,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莽撞只会害了青柑。
他小心地移动,找到一处松动的砖块,透过缝隙向上看去。
砖窑内光线昏暗,陈青柑被绑在一根柱子上,长发散乱,嘴角有血迹,但那双眼眸依然倔强地睁着。她面前站着王禄和三个彪形大汉,其中一个手里拿着鞭子。
"陈小姐,何必硬撑呢?"王禄阴笑道,"只要你交出那本阵亡名册,我保证给你个痛快。"
"呸!"陈青柑吐出一口血水,"你主子周丞相通敌卖国,迟早要被凌迟处死!"
王禄脸色一沉,示意打手继续用刑。鞭子高高扬起——
"住手!"
一声厉喝如惊雷炸响。李后与破壁而出,长剑在手,寒光闪过,持鞭大汉的右手齐腕而断!
"李后与?!"王禄惊恐后退,"你怎么找到这里的?!"
李后与不答,剑锋如龙,转眼间又放倒一人。王禄慌忙拔刀,却被一脚踹飞,重重撞在墙上。
"青柑!"李后与冲到柱子前,一剑斩断绳索。
陈青柑虚弱地倒进他怀里:"后与...你怎么..."
"别说话,我带你出去。"李后与脱下外袍裹住她,心疼地擦去她嘴角的血迹。
"想走?没那么容易!"王禄狞笑着吹响口哨,砖窑外顿时脚步声大作,"丞相大人早有准备!"
十几个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涌来,将两人团团围住。李后与一手持剑,一手护着陈青柑,眼神冷冽如冰:"谁上前,谁死。"
黑衣人们迟疑了。李后与的名声他们早有耳闻,"铁面判官"的剑下从无活口。
"别怕他!"王禄躲在人后喊道,"他一个人还带着个累赘,一起上!"
黑衣人一拥而上。李后与剑光如练,每一击都精准致命,但敌人太多,又要保护陈青柑,渐渐力不从心。一个黑衣人趁机绕到侧面,一刀划破他的后背!
"后与!"陈青柑惊呼。
李后与闷哼一声,反手一剑刺穿偷袭者的喉咙。鲜血溅在陈青柑脸上,温热而腥甜。
"抱紧我。"他在她耳边低语,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圆球,猛地摔在地上。
"砰"的一声巨响,浓烟瞬间充满整个砖窑。混乱中,李后与抱起陈青柑,冲向记忆中的地道口。
"拦住他们!"王禄的尖叫从烟雾中传来。
一支弩箭破空而来,李后与侧身躲避,箭矢仍擦过他的手臂。他咬紧牙关,抱着陈青柑跳入地道。
黑暗的地道中,李后与跌跌撞撞地前行,背后的伤口火辣辣地疼,怀中的重量却给了他无穷的力量。
"坚持住...快到了..."他喘息着说,不知是在鼓励陈青柑还是自己。
不知爬行了多久,前方终于出现一丝亮光。李后与用尽全力推开出口的伪装,新鲜空气扑面而来。
他们出来了!但危险还未过去。追兵的叫喊声从后方传来,李后与抱起已经半昏迷的陈青柑,向最近的藏身处奔去。
那是一间废弃的猎户小屋,李后与早年在查案时发现的。他将陈青柑小心地放在简陋的床铺上,迅速锁好门窗,然后回到她身边。
"青柑,醒醒。"他轻轻拍打她的脸颊,声音因担忧而颤抖。
陈青柑缓缓睁开眼,看到李后与血迹斑斑的脸,泪水瞬间涌出:"你受伤了..."
"小伤。"李后与检查着她的伤势,"他们对你做了什么?"
"鞭子...还有烙铁..."陈青柑虚弱地说,"但我没告诉他们名册在哪里..."
李后与眼中燃起滔天怒火:"这群畜生!"
他在屋内找出事先藏好的金疮药和干净布条,小心地为陈青柑处理伤口。每当她因疼痛而瑟缩,他的心就像被针扎一般。
"你怎么找到我的?"陈青柑轻声问。
"收到绑匪的纸条。"李后与简短回答,手上的动作轻柔如羽毛,"我早该料到周丞相会对你下手..."
"名册...在我腰间暗袋里..."陈青柑艰难地移动手指,"他们没发现..."
李后与从她腰间暗袋中取出那本薄薄的阵亡名册,上面还带着她的体温。他翻开名册,被涂黑的三个名字中,第一个隐约可见"赵"字。
"这是..."
"黑水河战役的阵亡名单..."陈青柑的声音越来越弱,"舅舅说...被划掉的人可能知道真相..."
李后与握紧名册:"别说了,你需要休息。"
"不...听我说完..."陈青柑抓住他的手,"王禄说...周丞相要杀的不只是父亲...还有我...因为..."
"因为什么?"
"因为我母亲...她不是普通妇人..."陈青柑的眼中泛起泪光,"她是...北狄的..."
话未说完,她便昏了过去。李后与慌忙探她鼻息,确认只是昏迷才稍稍放心。他轻轻拭去她脸上的血迹和泪水,心中五味杂陈。
北狄?青柑的母亲是北狄人?那十六年前黑水河畔的惨案,周丞相极力掩盖的秘密,以及如今不惜一切代价要灭口的动机...一切似乎都有了新的解释。
窗外,夕阳西沉,最后一缕金光透过窗缝,照在陈青柑苍白的脸上。李后与俯身,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:
"睡吧,我会保护你。无论你是谁的女儿,无论有多少敌人...我发誓,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。"
8.
陈青柑从混沌中醒来,首先感受到的是全身火辣辣的疼痛。她试着动了动手指,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着抗议。昏暗的光线中,她辨认出自己躺在一间简陋的木屋里,身上盖着一件熟悉的深蓝色外袍——是李后与的。
"醒了?"
低沉的声音从身旁传来。陈青柑转头,看见李后与坐在床边的小凳上,眼中布满血丝,下巴冒出一片青黑的胡茬。他肩头和手臂上的伤简单包扎过,血迹已经干涸。
"水..."陈青柑的喉咙干得冒烟。
李后与立刻端来一碗温水,一手轻轻托起她的后颈,帮她慢慢饮下。他的手掌温暖而粗糙,指腹上有常年握剑留下的茧,却意外地让人安心。
"我们...在哪里?"陈青柑环顾四周。木屋狭小破旧,只有一张床、一个火塘和两把瘸腿的凳子。唯一的窗户被木板钉死,只留下几道缝隙透进微光。
"城北的猎户小屋,暂时安全。"李后与放下碗,眉头紧锁,"你昏迷了一天一夜。"
记忆如潮水般涌回。王禄的鞭子、烙铁,还有那些关于她母亲的可怕暗示...陈青柑猛地抓住李后与的手:"名册!那名册还在吗?"
"在这里。"李后与从怀中取出那本薄薄的册子,"被涂黑的三个名字中,第一个姓赵。我已经派人去查了。"
陈青柑松了口气,这才注意到李后与的脸色异常苍白:"你的伤..."
"不碍事。"他轻描淡写地带过,却在她试图坐起时连忙按住她,"别动,伤口会裂开。"
他的手掌压在她的肩膀上,两人四目相对,空气突然变得凝滞。陈青柑能清晰地看到他瞳孔中自己的倒影,还有那深处涌动的情感。李后与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,迅速收回手,耳根微微泛红。
"饿了吧?我煮了粥。"
他转身去火塘边盛粥,背影略显僵硬。陈青柑注视着他挺拔的轮廓,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。这个曾经在她眼中冷酷无情的刑部侍郎,如今却为了救她伤痕累累,还像个仆人般为她煮粥...
"周丞相...知道我们逃了吗?"她轻声问。
李后与端着粥回来,嘴角浮现一丝冷笑:"不仅知道,还向皇上参了我一本,说我包庇罪臣之女,意图不轨。"
"什么?!"陈青柑惊呼,"那岂不是..."
"我已经被革职查办,现在和你一样,是朝廷通缉的要犯。"他说这话时,眼中竟有一丝释然。
陈青柑胸口发紧:"对不起,都是因为我..."
"不。"李后与摇头,舀了一勺粥吹凉,递到她唇边,"我早该站出来了。周丞相把持朝政多年,残害忠良,这次构陷你父亲只是冰山一角。"
粥是简单的白米粥,却熬得绵软香甜。陈青柑小口啜饮,感受久违的温暖流入胃中。李后与喂粥的动作小心翼翼,仿佛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。
"为什么...对我这么好?"一碗粥见底,陈青柑终于问出这个萦绕心头已久的问题。
李后与的手顿了顿,将空碗放到一旁。屋外传来风吹树叶的沙沙声,火塘中的柴火噼啪作响,在这静谧中格外清晰。
"十六年前,黑水河畔。"他缓缓开口,声音低沉如大提琴的共鸣,"那天下着大雪,我奉命去送军情,却在河边发现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..."
陈青柑屏住呼吸。这是李后与第一次主动提起他与母亲的关联。
"她怀里抱着一个婴儿,已经奄奄一息。"李后与的目光穿过陈青柑,仿佛看着遥远的过去,"她把婴儿和一封血书交给我,求我救她的孩子...然后塞给我一枚玉佩,就是你见过的那枚。"
"那个婴儿...是我?"
李后与点头:"我当时只是个小小的斥候,无力保护你,只好将你托付给路过的陈明远将军——你现在的父亲。他刚在战场上失去了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,答应抚养你如己出。"
陈青柑的眼眶湿润了。难怪父亲从不提及母亲的死因,那是何等惨痛的记忆...
"我保留了那封血书和玉佩,发誓有朝一日要找到你,保护你。"李后与的眼神温柔而坚定,"但我没想到,再见时你已长成如此...出色的女子。"
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,某种无形的电流在狭小的空间里流动。陈青柑的心跳加速,脸颊发烫,却无法移开视线。
"所以...你帮我只是因为对我母亲的承诺?"她轻声问,不知为何有些失落。
李后与突然倾身向前,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,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。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深邃如井,映着她苍白的面容。
"一开始是。"他声音沙哑,"但现在...陈青柑,你还看不出来吗?"
他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,温热的气息拂过:"我心悦你。"
简单的四个字,却如惊雷在陈青柑心头炸响。她浑身一颤,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。前世的她受尽凌辱,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人对她说这样的话...
"别哭。"李后与慌乱地拭去她的泪水,却越擦越多,"是我唐突了。你现在伤重,我不该..."
陈青柑抓住他的手,贴在自己湿漉漉的脸颊上:"不是...我只是..."她哽咽着,不知如何解释内心的翻江倒海。
李后与误解了她的犹豫,眼神黯淡下来:"我明白。你是官家小姐,而我如今只是个逃犯..."
"不!"陈青柑急切地打断他,"你不知道...我有件事必须告诉你,但你要答应我,听完后若觉得我疯了,就...就忘了我吧。"
李后与皱眉,但还是点头应允。
陈青柑深吸一口气,闭上眼睛。这是她重生以来,第一次决定向他人坦白这个秘密。
"我不是你以为的陈青柑...或者说,不完全是。"她声音颤抖,"我曾经死过一次。"
李后与的身体明显僵硬了,但没有打断她。
"在前世,父亲被诬陷通敌,全家流放。父亲不堪受辱自尽,继母和王禄将我卖入青楼..."陈青柑的声音越来越低,"我在那里受尽折磨,最后被毁容溺死在湖中。再醒来时,我回到了十六岁,父亲刚被诬陷的时候。"
说完,她不敢睁眼,害怕看到李后与脸上震惊、怀疑甚至厌恶的表情。这个秘密太荒谬了,谁会相信重生这种事?
沉默如厚重的帷幕笼罩着两人。良久,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。
"睁开眼,青柑。"
她颤抖着睫毛,慢慢睁开眼睛。李后与的脸近在咫尺,眼中没有怀疑,只有深不见底的心疼。
"所以这就是为什么...你懂那么多本不该知道的事。"他轻声说,"为什么你总是用那种眼神看我,仿佛我们已经认识很久..."
"你...相信我?"陈青柑难以置信地问。
李后与苦笑:"比起不信你,我更不愿想象你真的经历过那些痛苦。"他的拇指轻轻摩挲她的脸颊,"而且,你的种种异常,只有这个解释说得通。"
泪水再次涌出。陈青柑没想到他会如此轻易地接受这个匪夷所思的真相。她扑进他怀里,紧紧抱住他的脖子,不顾全身伤口的疼痛。
"谢谢你...谢谢你相信我..."
李后与小心翼翼地回抱她,生怕碰到她的伤处:"我答应过会保护你,这一世,绝不会让那些悲剧重演。"
两人相拥而泣,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木屋里,两颗伤痕累累的心终于找到了归宿。
"所以..."李后与突然想起什么,稍稍拉开距离,"在前世,我们...认识吗?"
陈青柑摇头:"我只听说过你的名字。'铁面判官'李后与,在周丞相倒台后平反了许多冤案,但后来..."她顿了顿,"英年早逝。"
李后与挑眉:"怎么死的?"
"史书记载是病逝,但民间传言...是被周丞相余党毒杀的。"
"看来无论如何,周丞相都是我们共同的敌人。"李后与冷笑,随即正色道,"但现在我们有优势——你知道未来的一些事,而我知道周丞相的弱点。"
陈青柑点头,突然想起什么:"对了,我昏迷前想告诉你...王禄说周丞相要杀我,是因为我母亲的身份。他说我母亲是北狄的..."
"北狄贵族?"李后与猜测。
"可能是皇室。"陈青柑回忆道,"前世在青楼时,曾有个北狄商人说我长得像他们多年前失踪的公主..."
李后与若有所思:"如果你母亲真是北狄公主,那么黑水河之战和周丞相的种种行为就说得通了。他可能一直在掩盖自己通敌叛国,导致公主死亡的事实。"
"我们需要更多证据。"陈青柑挣扎着要起身,"那本阵亡名册上被涂黑的三个人..."
"躺下!"李后与按住她,"你的伤还没好。我已经派人去查了,第一个姓赵的,很可能是当年黑水河要塞的军需官赵勇。"
"你怎么知道?"
"你父亲案卷中提到过他,说是已经战死。但若他还活着..."李后与眼中闪过精光,"一个知道内情的军需官,正是我们需要的证人。"
屋外突然传来几声鸟鸣,三长两短。李后与立刻警觉起来,示意陈青柑别出声,自己则悄无声息地移到窗边,从木板缝隙向外看。
"有人来了。"他低声道,迅速回到床边,"不是我的手下,暗号不对。"
陈青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:"周丞相的人?"
"很可能是。"李后与从床下抽出长剑,又取出一把匕首塞到陈青柑手中,"无论发生什么,别出声,别出来。"
"你要一个人去对付他们?"陈青柑抓住他的手臂,"你还有伤!"
李后与俯身,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:"相信我。"
说完,他吹灭油灯,闪身出了木屋,无声无息地融入夜色中。
黑暗中的等待如同酷刑。陈青柑紧握匕首,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。起初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,接着是几声轻微的"咔嚓"声,像是树枝被踩断。
然后,一切归于寂静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外面再无任何声响。陈青柑的掌心沁出冷汗,脑海中闪过各种可怕的画面。后与会不会已经...不,她不能这么想。前世的李后与能扳倒周丞相,这一世也一定能。
又过了许久,木门被轻轻推开。陈青柑屏住呼吸,匕首对准门口。
"是我。"李后与的声音响起,伴随着熟悉的松木香。
油灯重新点亮,照亮他血迹斑斑的身影。陈青柑倒吸一口冷气——他的左臂又添了一道新伤,深可见骨。
"没事,只是皮肉伤。"李后与撕下衣摆简单包扎,"来了五个,都解决了。但他们能找到这里,说明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。"
"那我们..."
"必须立刻转移。"李后与从墙角取出一个包袱,"北境。我们要找到赵勇和其他幸存者。"
陈青柑咬牙撑起身子,全身的伤口都在抗议,但她硬是忍住了呻吟。李后与见状,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起。
"我能走..."
"别逞强。"他语气坚决,动作却异常轻柔,"我们得连夜赶路,趁周丞相还没封锁所有出城道路。"
夜风凛冽,李后与用斗篷将陈青柑裹得严严实实,抱着她穿行在密林小径中。他的怀抱温暖而安稳,陈青柑靠在他胸前,听着他有力的心跳,竟感到一丝不合时宜的安心。
"后与,"她突然轻声问,"如果我们找到证据,证明周丞相通敌叛国,也洗清了我父亲的冤屈...之后呢?"
李后与的脚步顿了顿,低头看她。月光下,他的眼神温柔而坚定:"之后,我会亲自去向你父亲提亲。"
陈青柑的心像被蜜糖填满,甜得发疼。前世的悲惨命运,在这一刻似乎真的远去了。
"在那之前,"李后与收紧手臂,"我们要先活下来。"
前方的树林渐渐稀疏,一条官道隐约可见。李后与放下陈青柑,从怀中取出一支小巧的银哨,吹出一段特殊的旋律。
不多时,两匹马从暗处奔来,马上是李后与的心腹——那个灰衣人。
"大人,所有出城要道都被封锁了,但我知道一条小路。"灰衣人下马行礼,看到陈青柑时明显松了口气,"陈小姐没事真是太好了。"
"这位是莫言,我的得力助手。"李后与简单介绍,"马车准备好了吗?"
"在前面三里处的山谷里,备足了干粮和药品。"莫言递上两套粗布衣裳,"请两位换上这个,路上不太平。"
换装完毕,三人两马悄悄向山谷进发。陈青柑与李后与共乘一骑,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,双臂环绕着她握紧缰绳,仿佛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。
"北境路途遥远,"李后与在她耳边低语,"路上可能会很辛苦。"
陈青柑回头,对他露出一个坚定的微笑:"只要和你一起,我不怕。"
月光下,两人相视而笑,彼此眼中都映着对方的身影。前方的路或许艰险,但至少此刻,他们不再是孤军奋战。
9.
北境的寒风如刀割面。陈青柑裹紧粗布斗篷,望着远处巍峨的雪山轮廓,呼出的白气在眼前凝结成霜。一个月的长途跋涉,他们终于接近了目的地——黑水河畔的残阳村。
"前面就是了。"李后与勒住马缰,指向山谷中几缕袅袅炊烟,"莫言打听到,赵勇战后就隐居在那里。"
陈青柑点点头,嘴唇因寒冷而微微发紫。尽管伤势已好了大半,长途奔波仍让她疲惫不堪。李后与见状,解下自己的毛皮大氅又给她裹了一层。
"我不冷..."陈青柑习惯性推拒。
"说谎。"李后与轻捏她冰凉的手指,眼中满是心疼,"再忍忍,到了村里就能生火取暖了。"
他的手掌宽大温暖,将她的手完全包裹。这一个月的逃亡路上,这样的小动作已经成了习惯。每当陈青柑疲惫或畏寒,李后与总会无声地提供依靠。前世的她何曾想过,令人闻风丧胆的"铁面判官"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?
三人下马步行进村。残阳村比想象中还要破败,十几间低矮的土房散落在山谷中,村民们面黄肌瘦,警惕地打量着外来者。
"请问赵勇家在哪里?"莫言向一个拾柴的老妇人问道。
老妇人浑浊的眼睛扫过三人,最终停在陈青柑脸上,突然瞪大:"你是...阿月姑娘?"
陈青柑一怔:"阿月?"
"不...不可能..."老妇人摇头喃喃,"阿月姑娘早就...但你的眼睛,简直和她一模一样..."
李后与上前一步:"老人家,我们找赵勇有要事相询。他是十六年前黑水河要塞的军需官。"
老妇人沉默片刻,指向村尾一间孤零零的草屋:"去吧,但别抱太大希望。老赵自从没了腿,脾气古怪得很。"
草屋比村里其他房子还要破旧,门前的雪地上连个脚印都没有,仿佛久无人居。李后与示意莫言警戒,自己上前叩门。
"滚!"屋内传出一声沙哑的怒吼,"老子什么都不知道!"
李后与不动声色:"赵大人,我是为黑水河之战而来。"
门内一阵沉默,接着是重物拖地的声音。门开了一条缝,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和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:"你们是谁?"
陈青柑上前一步,取下斗篷帽子:"家父陈明远。"
赵勇的眼神骤然一变,死死盯着陈青柑的脸:"你...你是阿月的女儿?"
阿月?这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。陈青柑刚要询问,李后与突然按住她的手:"外面太冷,可否进屋详谈?"
草屋内阴暗潮湿,唯一的家具是一张简陋的木床和几个木箱。赵勇拖着半截身子挪到床边,示意三人坐下。近距离看,他比想象中更苍老,乱蓬蓬的胡子已经花白,空荡荡的裤管用草绳扎着。
"陈明远的女儿..."赵勇喃喃重复,眼神恍惚,"阿月若活着,该有多高兴..."
"阿月是我母亲吗?"陈青柑轻声问,"她是...北狄人?"
赵勇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:"你不知道?"他转向李后与,"你小子没告诉她?"
李后与摇头:"我所知有限。当年黑水河畔,我只见到一位垂死的妇人和她的婴儿。"
"呵,周贼好手段,连这都要隐瞒。"赵勇冷笑,突然从床下拖出一个铁箱,"你们来是为了这个吧?"
铁箱打开,里面是一叠泛黄的文书和一块青铜令牌。令牌上刻着北狄文字,陈青柑虽然看不懂,但觉得莫名熟悉。
"这是..."
"你母亲阿月公主的令牌。"赵勇的话如惊雷炸响,"她是北狄可汗最疼爱的小女儿,却爱上了大周将军陈明远。"
陈青柑瞪大眼睛,心脏狂跳。公主?她的母亲竟是...
"十六年前,阿月公主冒险来边境见陈将军,却遇上战事爆发。"赵勇的声音低沉沙哑,"周贼那时就与北狄大王子勾结,意图除掉阿月公主和陈将军,好让大王子顺利继位。"
李后与迅速翻阅那些文书:"这是周丞相与北狄往来的密信!"
"不错。"赵勇点头,"当年我奉命清理战场时,在敌营发现了这些。周贼得知后派人追杀,我装死逃过一劫,却丢了双腿。"
陈青柑颤抖着拿起一块绣着柑橘花的帕子:"这是我母亲的?"
"阿月公主最爱柑橘花。"赵勇的眼神柔和下来,"她说那是她与陈将军初遇时,将军送她的第一件礼物。"
一滴泪水落在帕子上,晕开一朵小小的花。陈青柑终于明白父亲书房里为何总摆着一盆柑橘花,为何每年母亲忌日他都会独自在花前静坐至天明...
"这些证据足以定周贼的罪了。"李后与仔细收好文书,"赵大人,可愿随我们回京作证?"
赵勇哈哈大笑,笑声中却满是苍凉:"看看我这把老骨头,还能经得起长途跋涉吗?"他指了指铁箱最下层,"这里有我的亲笔证词和当年几名幸存士兵的联名书,足够了。"
离开前,赵勇叫住陈青柑,递给她一个小布包:"你母亲留下的。当年她托我转交给你,说等你长大后...唉,收好吧。"
布包里是一枚精致的金锁,正面刻着北狄皇室的徽记,背面是"永世安康"四个小字。陈青柑将金锁贴在胸前,仿佛能感受到母亲留下的温度。
"谢谢您,赵叔。"她深深行礼,泪水再次涌出。
赵勇摆摆手,眼中闪着泪光:"快走吧,趁天黑前翻过鹰嘴崖。周贼的人最近在边境活动频繁,你们得小心。"
三人刚走出草屋,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。莫言警觉地按剑:"大人,有人来了!"
"上马!"李后与一把抱起陈青柑,飞身上马,"是北狄骑兵!"
十余骑如黑色旋风般冲进村子,为首的武士手持弯刀,直指陈青柑:"抓住那个女的!可汗有令,活要见人死要见尸!"
"抓紧我!"李后与低喝一声,策马狂奔。莫言断后,连发数箭阻截追兵。
马匹在崎岖山路上疾驰,陈青柑紧抱李后与的腰,耳边风声呼啸。身后追兵越来越近,箭矢破空之声不绝于耳。
"前面是鹰嘴崖!"莫言大喊,"过了崖就安全了!"
就在此时,一支黑羽箭破空而来,直取陈青柑后心!李后与闪电般侧身,箭矢深深扎入他的肩膀,鲜血瞬间浸透衣衫。
"后与!"陈青柑惊呼。
"没事...继续走..."李后与咬牙坚持,但脸色已开始发白。
最危险的鹰嘴崖近在眼前——一条狭窄的山路,一侧是峭壁,一侧是万丈深渊。李后与强撑精神控马,却在即将通过最窄处时,被又一箭射中后背!
"大人!"莫言急忙回援,但为时已晚。
李后与从马背上重重栽下,滚落山路。千钧一发之际,他猛地推开陈青柑:"走!别管我!"
陈青柑眼睁睁看着他坠入崖边的云雾中,心如刀绞。前世的噩梦仿佛重演——又一个在乎她的人,为保护她而死...
"不!"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,就要跳下马去。
莫言死死拉住她的缰绳:"陈小姐!大人身手了得,未必会死!但我们若停下,就真的没命了!"
追兵的喊杀声近在咫尺。陈青柑泪眼模糊中看到李后与的佩剑掉在崖边,剑穗上那枚柑橘花玉佩在风中轻轻摇晃...
"走..."她咬牙挤出一个字,最后望了一眼悬崖,调转马头。
那一刻,她发誓,若李后与真的死了,她定要让所有仇人血债血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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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天后,京城近郊的一处隐蔽农庄里,陈青柑对着烛光反复检查那些从北境带回来的证据。眼圈下的青黑显示她已经很久没睡了。
"小姐,您得休息。"莫言端来一碗热汤,"明天就要进城了,您这样会撑不住的。"
陈青柑摇头:"再检查一遍,不能有任何疏漏。"她的声音沙哑干涩,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。
自从李后与坠崖,她就像变了个人,眼中再看不到往日的灵动,只剩下冰冷的决绝。莫言暗中派人在崖底搜寻了三天,却只找到几片染血的衣料和那枚玉佩。
"大理寺程大人已经安排好了。"莫言轻声道,"明日早朝,他会带您秘密入宫面圣。"
陈青柑木然点头。按原计划,应该是李后与利用自己的关系网将这些证据呈递皇上。如今他不在了,一切只能靠她自己。
"您...要不要再等等?"莫言小心翼翼地问,"搜寻的人还没回来..."
"不必了。"陈青柑打断他,声音冷得像冰,"周丞相一日不死,就会有更多无辜之人受害。后与...也会希望我继续完成这件事。"
她拿起那枚柑橘花玉佩,轻轻摩挲。前世今生,两世为人,她终于遇到一个真心待她的人,却还是...
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,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。莫言警觉地拔剑挡在陈青柑面前:"谁?"
门被猛地推开,两个灰衣人抬着一副担架冲了进来。担架上的人浑身是血,却还顽强地睁着眼睛。
"大人!"莫言惊呼。
陈青柑手中的玉佩"当啷"一声掉在地上。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——那是李后与!他还活着!
"找...到你了..."李后与气若游丝,却还强撑着露出一个微笑,"差点...又迟到..."
陈青柑扑到担架前,泪水如决堤般涌出。他的脸色惨白如纸,身上多处伤口已经化脓,右腿不自然地扭曲着,明显是摔断了。
"别说话...我马上给你处理伤口..."她手忙脚乱地去找金疮药,眼泪模糊了视线。
李后与艰难地抬手,握住她的手腕:"证据...都准备好了?"
陈青柑点头,哽咽得说不出话。
"明日...我与你...一同面圣..."
"你这样子怎么去?"陈青柑又哭又笑,"好好养伤,剩下的交给我。"
李后与摇头,眼中是不容置疑的坚定:"我答应过...保护你...到最后一刻..."
他的坚持让陈青柑想起前世听闻的关于"铁面判官"的传说——只要还有一口气在,就绝不放弃正义。如今这份执着,竟是为了她...
"好。"她最终妥协,小心地捧起他的脸,"但你得先让我治好你,否则明天连马都上不去。"
那一夜,陈青柑寸步不离地守着李后与,为他清理伤口、接骨、熬药。每一次他因疼痛而皱眉,她的心就像被针扎一般。前世在青楼学来的那些医术,没想到今世用在了最在乎的人身上。
天亮前,李后与的高烧终于退了。他虚弱地睁开眼,发现陈青柑趴在床边睡着,手里还攥着沾血的布条。晨光透过窗纸,在她疲惫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。
他轻轻抚摸她的发丝,眼中满是心疼与爱意。崖底的三天,全凭想着她的笑容才撑过来...
"该出发了。"他轻声唤醒她,"今日,我们要让周贼血债血偿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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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宫大殿金碧辉煌,文武百官分列两侧。年近五旬的皇帝端坐龙椅,眉宇间透着疲惫与猜疑。周丞相站在百官之首,面带微笑,却掩不住眼中的阴鸷。
"陛下,臣有本奏。"大理寺程大人出列,"关于陈明远通敌一案,臣发现新证据,证明陈大人是被人构陷。"
朝堂上一片哗然。周丞相冷笑一声:"程大人,陈明远罪证确凿,还有什么可查的?"
"丞相别急。"程大人不卑不亢,"臣请陛下允许一位特殊证人上殿。"
皇帝点头应允。殿门开启,陈青柑扶着李后与缓步走入。李后与虽然脸色苍白,右腿还绑着夹板,但眼神锐利如剑,直指周丞相。
"李后与!"周丞相脸色大变,"你已被革职查办,竟敢擅闯朝堂!"
"陛下。"李后与无视周丞相的怒吼,向皇帝行礼,"臣与陈小姐历经艰险,找到了十六年前黑水河之战的真相,以及...周丞相通敌卖国的铁证!"
他示意陈青柑呈上证据。当那叠泛黄的文书和北狄令牌摆在龙案上时,周丞相的面色由红转白,又由白转青。
"陛下明鉴!"周丞相跪地大喊,"这些都是伪造的!李后与勾结罪臣之女,意图陷害老臣!"
"是吗?"陈青柑冷笑,取出赵勇的证词和士兵联名书,"那这些出生入死的将士们的证言,也是伪造的?"
她转向皇帝,声音清亮:"陛下,民女母亲并非普通民女,而是北狄阿月公主。十六年前,周丞相勾结北狄大王子,故意延误援军,导致黑水河要塞失守,我母亲为救伤兵而死。如今,他又构陷我父亲,只为掩盖当年的罪行!"
朝堂上一片死寂。皇帝仔细翻阅证据,脸色越来越难看。
"周爱卿,这些作何解释?"
周丞相汗如雨下:"陛下,老臣冤枉啊!这女子来历不明,怎会是北狄公主之女?她..."
"民女有证物。"陈青柑取出金锁,"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信物,北狄皇室工匠所制,可请鸿胪寺查验。"
一直沉默的李后与突然开口:"陛下,臣还有一事禀报。周丞相不仅通敌叛国,还豢养北狄死士在京行刺。臣肩上这箭,就是北狄特制的三棱箭。"
他解开衣襟,露出包扎的伤口。太医查验后确认确为北狄武器所伤。
证据确凿,周丞相终于崩溃,跪地求饶:"陛下饶命!老臣一时糊涂..."
"一时糊涂?"皇帝拍案而起,"十六年来,你欺君罔上,残害忠良,害得朕失去多少良将贤臣!来人,将周贼拿下,押入天牢候审!"
禁军一拥而上,将瘫软的周丞相拖出大殿。皇帝看向陈青柑,眼中带着歉意:"陈姑娘,你父亲蒙冤受苦,是朕失察。即刻起,恢复陈明远官职爵位,厚赏抚恤。"
"谢陛下。"陈青柑深深行礼,泪水夺眶而出。父亲的冤屈终于洗清,前世的悲剧不会再重演了...
"李爱卿。"皇帝又看向李后与,"你忠勇可嘉,官复原职,加封太子少保。"
李后与却突然跪地:"陛下,臣有一不情之请。"
"讲。"
"臣与陈小姐共历生死,情投意合。恳请陛下赐婚,允臣娶陈小姐为妻。"
这大胆的请求让朝堂再次哗然。皇帝愣了一下,随即大笑:"好!朕就做这个媒人!陈爱卿想必也不会反对。"
陈青柑羞红了脸,却坚定地握住李后与的手。在满朝文武的见证下,两颗饱经风霜的心终于找到了归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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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个月后,陈府后院的柑橘园里,金黄的果实挂满枝头。陈青柑穿着一身简单的藕荷色衣裙,正在教李后与如何修剪枝条。
"不对,要斜着剪,这样明年才会发新芽。"她握住他的手示范,两人的身影在夕阳下重叠。
李后与学得很认真,却还是笨手笨脚地剪坏了几根枝条。前"铁面判官"如今像个懵懂学子,在未婚妻面前毫无威严可言。
"算了,你别祸害我的树了。"陈青柑笑着夺过剪刀,"去帮我摘几个橘子来。"
李后与乖乖去摘橘子,回来时却发现陈青柑站在那棵最老的柑橘树下发呆,手中握着那枚金锁。
"想母亲了?"他轻声问,将橘子递给她。
陈青柑点头:"父亲说,这棵树是母亲亲手种的。若她能看到今天..."
"她一定为你骄傲。"李后与揽住她的肩,"等开春,我陪你去北境祭拜她,好吗?"
陈青柑靠在他肩上,感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。前世的噩梦已经远去,今生的幸福才刚刚开始。
"对了,这个还你。"她从怀中取出那枚柑橘花玉佩,"现在物归原主。"
李后与却没有接,而是从自己腰间解下另一枚几乎一模一样的玉佩:"这两枚本是一对。你母亲当年给我一枚作为信物,另一枚留给了你父亲。"
他将两枚玉佩并排放在掌心,阳光下,玉佩上的柑橘花栩栩如生。
"现在,它们终于又在一起了。"李后与将其中一枚系回陈青柑腰间,"就像我们。"
陈青柑仰头看他,眼中盛满爱意。这个曾经冷硬如铁的男人,如今为她学会了温柔与微笑。而她,也从那个逆来顺受的弱女子,成长为了能与他并肩而立的人。
"尝尝橘子甜不甜。"她剥开一个,掰了一瓣喂到他嘴边。
李后与张口接过,却故意轻咬她的指尖。陈青柑轻呼一声,红着脸捶他胸口:"登徒子!"
夕阳西下,两个身影在柑橘园中追逐嬉戏,惊飞了几只栖息的雀鸟。微风吹过,带来阵阵柑橘清香,仿佛远在天国的母亲,正为这对有情人送上祝福。
[全文完]
### 番外篇·柑橘香里弄青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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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*《第一年·闻香》**
李后与下朝回府时,正撞见陈青柑扶着廊柱干呕。
官靴踏碎一地晨露,他连朝服都未换便扑跪在她身侧,玄色衣摆浸在未扫的残花里。太医说是喜脉时,他握着她手腕的指尖一直在颤,倒像是他染了风寒。
"李大人这是欢喜傻了?"陈青柑捏他绷紧的腮帮,却摸到满手潮湿。铁面判官竟在众目睽睽下落了泪,惊得老管家差点摔了贺喜的柑橘。
后来满京城都传,李侍郎为夫人栽的柑橘树结果那日,恰逢小公子出生。其实还差着半月,是李后与命人将青果用红绳系在枝头,又拿蜜糖水浇灌,硬是让满树金铃为产房里的夫人提前摇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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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*《第二年·尝甜》**
小团子抓周时,左手抓着刑部令牌,右手攥着枚柑橘花玉佩不撒手。众宾客哄笑说虎父无犬子,却见他们素来端肃的李大人突然红了耳根——那玉佩分明是从夫人腰间偷偷解下来的。
"李大人好算计。"夜里陈青柑拧他胳膊,"连儿子都帮你偷我贴身物件?"
纱帐外春雨淅沥,李后与将炸毛的娇妻连同锦被一起裹进怀里。小团子突然在隔壁厢房哭闹起来,他吻着她发顶轻笑:"夫人听,小叛徒知错了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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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*《第三年·藏酸》**
陈青柑怀二胎时馋酸,李后与亲自酿的青梅酒却被太医禁了。某日她偷挖出埋在树下的酒坛,却见坛底压着张字笺:"第三年春,夫人有孕,甚喜甚忧。"
墨迹被酒香浸得绵软,像他每次为她暖脚时,掌心化开的雪。
后来小郡主出生那日,李大人当值归来,在产房外捡到个歪歪扭扭的小坛子。三岁的小团子躲在廊柱后露出半个脑袋:"爹爹乖,阿娘说给你尝一颗..."
坛里青梅犹带霜色,是去年摘的第一茬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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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*《第十年·知味》**
柑橘成熟时,小郡主总爱往树上蹿。李后与在树下张开双臂,十年来练就的绝技,是能精准接住不同角度坠落的宝贝——无论是金灿灿的果子,还是咯咯笑的女儿。
陈青柑坐在廊下绣香囊,看那一大一小在落英缤纷里转圈圈。小团子突然冲过来塞给她半块月饼:"阿娘快吃!爹爹藏了金沙馅的!"
月饼盒下压着新写的字笺:"第十年秋,月圆人圆,幸甚至哉。"
风过回廊,满树柑橘轻轻点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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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*《小剧场·味觉启蒙》**
"爹爹!"粉团子举着咬了一口的青橘,泪汪汪扑进书房,"阿娘骗人!"
李后与放下案卷,把女儿举到膝头,就着小手尝了尝那瓣月亮似的果实。酸涩在舌尖炸开的瞬间,忽然想起很多年前,那个在停尸房柜子后与他共呼吸的"少年"。
"乖,这是你阿娘最喜欢的味道。"
就像当年她眼泪的咸,他伤口的腥,混合着生死之际的心跳,最终在岁月里酿成他们独有的甜。
[全文终]
更新时间:2025-06-11 12:07:38