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苏晚,今晚名义上的女主角,也是《烬》歌词背后那个被刻意隐去的名字。身上这条当季高定礼服是品牌方借的,脖颈间那条闪耀的钻石项链是顾西辞团队安排的“恩爱”道具,勒得我有些喘不过气。它们共同构成“顾太太”这个华丽却空洞的符号。
“顾太太真是顾老师的缪斯女神!《烬》的词太绝了,句句诛心啊!” 不知哪个高管的恭维,裹着蜜糖,飘进耳朵。
我扯了扯嘴角,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,落在大厅中心那个被众星捧月的男人身上。顾西辞。我的丈夫,乐坛新晋顶流。他穿着丝绒质地的黑色西装,衬得身形愈发挺拔,一手随意插在裤袋,另一手端着酒杯,微微侧头听着身边人的奉承,唇角勾着恰到好处的、慵懒又疏离的笑意。聚光灯追逐着他,那张被上帝精心雕琢过的脸在光影下完美得不真实,像橱窗里昂贵的人偶,没有温度。
巨大的屏幕上,正循环播放着《烬》的MV片段,配合着顾西辞低沉磁性的嗓音,歌词一字一句敲打在背景音里:
“...灰烬里开不出玫瑰,谎言堆砌的堡垒终将倾颓...”
那是我熬了无数个夜,将自己三年婚姻里那些无法言说的冰冷和绝望,一字一句淬炼出来的心血。
司仪带着夸张的热情走到舞台中央,将一座金光闪闪、造型别致的“年度最佳作词人”奖杯递向我。“让我们再次恭喜《烬》的创作者——苏晚女士!顾老师,您太太真是才华横溢啊!有什么想对您太太说的吗?”
所有的镜头瞬间聚焦过来,带着审视和期待。直播的红色光点在不远处闪烁。顾西辞的目光终于落在我身上,带着一种公式化的温柔。他朝我伸出手,掌心向上,姿态优雅如同王子邀舞。
我深吸一口气,空气里昂贵的香氛和酒气混合,令人微醺又窒息。指尖微凉,正要搭上他的手——
一阵刺耳、突兀、带着哭腔的尖利铃声,如同冰锥,猛地刺破了宴会厅虚假的和谐乐章!
所有的谈笑风生戛然而止。
几十道目光,齐刷刷地投向声源——顾西辞放在旁边吧台上的手机。
他脸上那完美的笑容瞬间凝固,随即被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和……隐秘的兴奋取代。他几乎是粗暴地甩开旁边试图挡镜头的助理,一把抓起手机,屏幕的光映亮了他骤然亮起的瞳孔。他甚至没看来电显示,只扫了一眼那个号码,整个人的气场就变了。方才的慵懒矜贵荡然无存,只剩下一种近乎本能的急切和……保护欲。
“露露?”他接通电话,声音压得很低,却带着一种穿透寂静的紧绷和温柔,与刚才对我的公式化判若两人。他下意识地转过身,背对镜头和人群。
整个大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,只剩下电话那头隐约传出的、女人失控的哭喊和尖利控诉,每一个音节都像刀子刮在玻璃上。
“抄袭?……她凭什么?!……那些词是我的心血!西辞!我的灵感!她偷了我的灵感!她毁了我!……”
“白露”两个字,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,瞬间在所有人心中炸开!这个名字,这个禁忌,这个缠绕在顾西辞成名前岁月、也如影随形笼罩在我们婚姻上空整整三年的幽灵——他的前女友,那个自诩“怀才不遇”的“天才创作人”。
顾西辞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,握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。“露露,别哭,别怕……慢慢说……什么?苏晚她……抄袭你?”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和一种被触犯领地的狠厉,目光如刀,猛地射向我!那眼神里没有半分询问,只有冰冷的、笃定的审判!
“好!我知道了!别怕!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剽窃你的心血!我马上处理!等我!”
他猛地挂断电话,动作带着一股狠劲。抬起头,目光像淬了毒的箭,直直钉在我脸上,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和愤怒。他大步流星地向我走来,昂贵的皮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,发出急促而清晰的脆响,每一步都踩在所有人和直播镜头的神经上。宾客们屏住呼吸,直播弹幕瞬间爆炸。
他停在我面前,距离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香水味,此刻却冰冷刺骨。他看我的眼神,像是在看一个卑劣的小偷。
直播镜头贪婪地对准我们。
顾西辞深吸一口气,似乎在极力压制怒火,但声音却清晰地通过麦克风传遍了整个宴会厅,也传到了无数观看直播的网友耳中:
“晚晚,”他开口,声音带着一种痛心疾首的“宽容”,却字字如刀,“刚才白露打电话来,情绪非常激动。她说……《烬》里面,‘灰烬玫瑰’、‘谎言堡垒’那几个核心意象和句子结构……和她三年前废弃的一份手稿……高度雷同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全场惊愕的脸,最后落回我瞬间苍白的脸上,唇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、极冷的弧度,带着一种“我理解你”的虚伪怜悯:
“不过,我相信晚晚你不会介意的,对吧?”他微微提高了音量,确保每个字都清晰地被收录,“毕竟,你最懂……原创的‘借鉴艺术’了。”
“借鉴艺术”四个字,被他刻意加重,带着一种轻佻的、侮辱性的暗示,如同最响亮的耳光,狠狠扇在我脸上!
整个宴会厅死寂一片,落针可闻。只有直播弹幕疯狂滚动的嗡嗡声,像一群嗜血的蚊蝇。
我站在原地,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,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。耳朵里嗡嗡作响,顾西辞那张英俊却写满虚伪审判的脸在我视线里扭曲变形。胃里翻江倒海,香槟的甜腻变成了令人作呕的铁锈味。
三年。整整三年。
我替他润色demo,在他灵感枯竭时熬夜找选题,在他遭遇创作瓶颈时默默提供方向,甚至在他早期几首“原创”作品陷入争议时,独自面对媒体的质疑和攻击……那些不被署名的心血,那些被刻意忽略的贡献,最终换来的,竟是在我们结婚纪念日的庆功宴上,在无数镜头前,被他为了维护白月光,轻飘飘地扣上“抄袭”、“借鉴”的帽子!
原来在他顾西辞的心里,我苏晚所有的才华和付出,都只是可以随意抹杀、用来为他的白月光垫脚的尘埃!
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,混合着被当众凌迟般的屈辱和滔天的愤怒,猛地从脚底窜起,瞬间席卷四肢百骸!那不是悲伤,那是被彻底背叛、被彻底否定、被当成垃圾一样踩在脚下的、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!
那怒火是如此纯粹,如此汹涌,瞬间烧尽了所有残存的、可悲的爱意和痛楚。它像一股冰泉,浇灭了所有摇摇欲坠的软弱。
我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颤抖。
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无数道震惊、鄙夷、同情的目光中,在直播镜头贪婪的捕捉下,我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左手。
无名指上,那枚象征着三年婚姻、此刻却像个巨大讽刺的铂金婚戒,在璀璨的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芒。
我的目光平静地掠过顾西辞那张写满虚伪“宽容”和一丝不易察觉得意的脸,掠过他身后大屏幕上还在循环播放的《烬》的歌词——我的歌词。
然后,我动了。
手指用力,没有丝毫留恋,将那枚冰冷的金属环从指根褪下。
戒指脱离皮肤的瞬间,带来一丝细微的凉意。
下一秒,在顾西辞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,在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中,在直播弹幕疯狂的刷屏里——
我扬起手,用尽全身力气,将那枚婚戒,狠狠地、精准地,掷向了宴会厅中央那座由无数高脚杯堆砌而成的、象征着成功与庆祝的巨大香槟塔!
“叮——哗啦——!”
清脆、刺耳、如同玻璃心脏碎裂的声响,骤然炸开!
婚戒砸中塔尖的高脚杯,瞬间引发连锁反应!晶莹剔透的酒杯如同多米诺骨牌般层层倾塌、碎裂!金色的香槟混合着玻璃碎片,如同决堤的洪流,轰然四溅!流光溢彩的液体裹挟着锋利的碎片,在灯光下折射出破碎而刺眼的光芒,流淌了一地狼藉!
巨大的喧嚣被这突如其来的毁灭性声响彻底碾碎!时间仿佛凝固了!
我站在那片象征着“成功”和“婚姻”的狼藉碎片前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只有一片燃烧过后的、冰冷的灰烬。迎着顾西辞错愕、震惊、继而转为暴怒的脸,迎着无数惊骇到失语的目光,迎着直播镜头疯狂闪烁的红点,我的声音清晰、冰冷、不带一丝波澜地响起,穿透了死寂:
“真巧。”
我微微歪了歪头,目光扫过一地碎片和流淌的香槟,最终落在顾西辞那张瞬间铁青的脸上,唇角勾起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。
“你忙着给你的‘灵感源泉’洗地。”
“我也给你备好了一份‘礼物’。”
“——关于你顾西辞‘原创’路上,那些数不清的‘借鉴’,还有即将到来的……抄袭官司。”
“净身出户?不,” 我轻轻摇了摇头,眼神锐利如刀,“我要你身败名裂,连你偷来的音符,都一个不剩地给我吐出来。”
香槟还在汩汩流淌,裹挟着玻璃碎片,像一地无法收拾的、黏稠的眼泪。
直播的红色光点,疯狂闪烁。
深秋的夜风裹挟着冰凉的雨丝,像细密的针,扎在裸露的皮肤上。我抱着手臂,站在灯火辉煌的酒店旋转门外廊柱的阴影里,看着顾西辞那辆标志性的亮蓝色跑车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车道,引擎发出暴躁的嘶吼,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,猩红的尾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拖出两道狰狞的光痕,迅速消失在迷蒙的雨夜深处。
引擎的咆哮是奔赴另一个女人的战鼓。
身上单薄的礼服被风掀起,冷意顺着小腿攀爬。精心打理的发髻散落了几缕,黏在冰冷的脖颈上。胃里空空荡荡,却翻搅着冰冷的酸水。脚下那双为了配礼服的高跟鞋,鞋跟仿佛随时会折断。没有车,手机在刚才混乱中不知去向。整个世界只剩下这片无边的、冰冷的雨幕,和我这个被当众撕碎、遗弃在名利场门外的、彻头彻尾的笑话。
我仰起头,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,试图冷却心口那股几乎要焚毁理智的屈辱和愤怒。可那火,灼烧着每一寸神经。
就在这时,一辆通体漆黑、线条如同暗夜猎豹般流畅而充满压迫感的轿车,无声地滑到廊檐下,稳稳停在我面前。车身光洁如镜,雨水在上面肆意流淌,却更添几分冷冽深沉。
后座车窗无声降下。
车内温暖干燥的气息混合着极淡的、冷冽的木质香调,扑面而来。光线勾勒出后座男人的侧脸轮廓,冷峻,深邃,下颌线如同刀削斧刻。他并未看我,目光落在前方被雨模糊的街道,指尖随意地搭在膝盖上,指骨清晰有力。
“上车。” 声音低沉,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简洁,穿透淅沥的雨声。
我怔在原地,雨水模糊了视线,几乎看不清车内人的面容。警惕和更深的狼狈感交织。
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迟疑,终于侧过头,目光穿透雨幕和廊檐的阴影,精准地落在我身上。那眼神沉静,深邃,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,却没有半分探究或廉价的同情。仿佛只是看到了一个亟待解决的麻烦。
“雨会下大。” 他补充了一句,依旧是陈述语气,目光扫过我单薄的肩头和湿透的发梢,“冻僵了,官司怎么打?”
那平静到近乎冷漠的语调,和那句直指核心的“官司”,奇异地刺穿了我紧绷的神经。在这种被剥光了示众的狼狈中,任何带着温度的关切都显得虚伪。而这种纯粹的、带着“解决问题”意味的态度,反而让我紧绷的弦松动了一丝。
况且,雨确实越来越密,冷意刺骨。继续站在这里,除了让自己成为更大的笑话或者病倒,毫无意义。
我深吸了一口冰冷的、带着水汽的空气。没有犹豫。
伸手,拉开车门。
一股强大而干燥的暖流瞬间包裹了全身。我几乎是跌坐进后座宽大柔软的真皮座椅里。车内洁净的空气带着淡淡的冷香。身体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噤,贪婪地汲取着这份温暖。
车门在身后轻轻关上,隔绝了外面喧嚣冰冷的世界。
“谢谢。” 我的声音干涩沙哑,带着无法抑制的轻颤。
男人没有回应,只是抬手,在车顶的控制面板上轻轻按了一下。更强劲的暖风无声地从脚下涌出。他随即又调高了座椅加热的温度。温热的触感透过湿冷的礼服布料,熨帖着冰冷的皮肤。
他没有看我,目光重新投向窗外被雨刮器不断刮开又迅速模糊的街景。引擎发出低沉平顺的声响,车子平稳地滑入雨中。
“地址。”言简意赅。
我报出了自己那间远离市中心、堆满了乐谱草稿的公寓地址。声音依旧不稳。
车内陷入一种奇异的沉默。只有雨刮器规律的唰唰声,暖风系统低沉的嗡鸣,还有我湿透的裙摆滴落水珠在昂贵脚垫上的轻微嗒嗒声。这声音在极度安静的密闭空间里格外清晰。
我蜷缩在宽大的座椅里,试图将自己缩得更小一点。湿冷的布料紧贴着皮肤,寒意依旧从骨缝里一丝丝渗出来。但车内的温暖和干燥,以及身边这个男人带来的那种奇异的、令人安心的沉默和洞悉感,像一层无形的屏障,暂时隔绝了外面那个充满恶意和羞辱的世界。
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,巨大的疲惫和冰冷便汹涌而至。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。意识在温暖和屈辱的拉扯下,渐渐模糊。
恍惚中,似乎感觉车子停了下来。我费力地掀起眼皮,模糊的视线看到窗外熟悉的、爬满藤蔓的老式公寓楼轮廓。
一只骨节分明、干净修长的手伸到了我面前,指间夹着一张质地厚实、触感冰凉的黑色磨砂名片。上面没有任何头衔,只有一行简洁凌厉的银色蚀刻字体:陆沉舟。下面是一个私人号码。
“拿着。”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平稳,听不出情绪,“需要处理那些‘借鉴艺术’的时候,打这个号码。”
借鉴艺术……
我混沌的脑子里缓慢地咀嚼着这个词。顾西辞,白露,那场直播的审判,即将到来的抄袭污名……全是麻烦。足以将我彻底碾碎的麻烦。
我伸出冰冷僵硬、微微颤抖的手,接过了那张名片。指尖触碰到他干燥温热的皮肤,一触即分。
“谢谢。”声音嘶哑。
他几不可闻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推开车门,冰冷的雨水和夜风再次席卷而来。几乎是逃一般地,我踉跄着冲进了公寓楼破旧的门洞,将那辆沉默的黑色轿车和车里的男人,隔绝在了身后冰冷喧嚣的雨夜之中。
掌心里,那张黑色的名片冰凉坚硬。
陆沉舟。
三个月的时间,足以让深秋的萧瑟沉淀为初冬的料峭,也足以让一场直播闹剧引发的滔天巨浪,演变成一场漫长而无声的版权战争泥潭。
顾西辞和他背后的顾氏娱乐,如同一架高效运转的战争机器。那份“抄袭”指控,在他们精心炮制的舆论风暴下,迅速发酵。水军铺天盖地,将白露塑造成被剽窃灵感、抑郁成疾的可怜才女,而我苏晚,则成了为了攀附顶流不择手段、窃取他人心血的蛇蝎心机女。律师函雪片般飞来,措辞严厉,要求我公开道歉、承认“借鉴”、赔偿白露“精神损失”及“创意损失”,并永久放弃《烬》等歌曲的署名权和所有收益。
舆论的风向被金钱和资本牢牢操控。我的社交账号下充斥着污言秽语和死亡威胁。曾经合作过的品牌纷纷解约、下架产品。顾西辞的母亲,那位掌控顾氏娱乐半壁江山的铁娘子,甚至亲自打来电话,声音冰冷如手术刀:
“苏晚,认清自己的位置。离开西辞,你什么都不是。现在收手道歉,顾家还能给你留最后一点体面,让你拿着钱安静消失。否则,这场官司会把你和你那点可怜的‘才华’,一起碾得粉碎。别忘了,版权库在谁手里,舆论在谁手里!”
每一个字都淬着毒汁,精准地扎在我最痛的地方。
我那间堆满乐谱的公寓成了孤岛。律师的电话,顾氏法务的函件,狗仔的骚扰……无形的压力如同巨蟒,缠绕得我几乎窒息。失眠成了常态,常常在深夜对着电脑屏幕上一行行被污蔑为“抄袭”的歌词,胃里因为愤怒和焦虑而阵阵绞痛。
那张黑色的磨砂名片,一直安静地躺在我书桌最上层的抽屉里。陆沉舟。那个雨夜如同幻影般出现又消失的男人。他的名字偶尔会在我被绝望淹没时浮现。那句“需要处理那些‘借鉴艺术’的时候”,带着一种冰冷的、近乎狂妄的笃定。
但我一次也没有拨通过那个号码。
我像一个固执的战士,守着自己摇摇欲坠的阵地,试图用微薄的力量对抗整个资本帝国,哪怕遍体鳞伤。
直到那一天。
顾西辞来了。
没有电话,没有预警。他用指纹打开了公寓的门锁——那是他三年前录的,我曾以为那是亲密的象征,如今只觉讽刺。
他走进来,带着一身室外的寒气,昂贵的皮夹克上沾着细雪。三个月不见,他看起来依旧耀眼,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阴鸷和掩饰不住的疲惫。他环视着这个堆满乐谱、他几乎从未踏足的空间,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烦躁。
“闹够了吗,苏晚?”他开口,声音沙哑,带着浓重的不耐烦,像在驱赶一只恼人的苍蝇。他径直走到书桌旁,拿起一份散落的、被顾氏律师标注得密密麻麻的“抄袭对比分析”,嗤笑一声,随手丢开。
“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?”他目光扫过我身上洗得发白的旧毛衣和眼底的青黑,“像个怨妇!像个疯子!为了那点虚名,值得吗?”
他几步逼近,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:“那份和解协议,签了它。公开向露露道歉,承认是‘无意识借鉴’,顾氏会给你一笔足够你后半辈子挥霍的钱,足够你‘体面’地滚出这个圈子。”他刻意加重了“体面”两个字,眼神如同施舍乞丐。
我站在书桌后,手里还捏着一支几乎被折断的铅笔。冰冷的愤怒瞬间冲上头顶,冲散了连日来的疲惫。看着他理所当然的姿态,听着他施舍般的语气,三个月来积压的所有委屈、愤怒、被践踏的尊严,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,轰然爆发!
“体面?”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颤抖,“顾西辞!在我们的结婚纪念日,当着全网直播污蔑我抄袭你的前女友,这就是你给我的体面?把我钉在耻辱柱上让所有人唾骂,这就是顾家的体面?!”
他眉头猛地一拧,眼中戾气暴涨:“闭嘴!露露的手稿就是证据!她的精神状况就是证明!苏晚,你还要狡辩到什么时候?!你那点东西,如果不是挂了我的名字,谁会多看一眼?你心里没数吗?!”
“我没数?!”我气得浑身发抖,铅笔在掌心折断,木刺扎进肉里也浑然不觉,“好!就算白露是证据!那《烬》呢?《逆光》呢?《未央歌》呢?!那些被你拿去署了名、赚得盆满钵满的歌!那些里面有多少是我的心血?!有多少是我熬干了心血写出来,被你轻飘飘一句‘灵感碰撞’就拿走的?!顾西辞,你才是那个最大的抄袭者!最大的小偷!”
“凭你苏晚离开顾家,什么都不是!”他猛地跨前一步,高大的身躯投下浓重的阴影,眼神锐利如刀,带着赤裸裸的轻蔑和毁灭欲,“凭你一个没有背景、没有资本的小透明!凭你那点烂在抽屉里的废纸!苏晚,认命吧!签了字,拿着钱滚蛋!否则……”
他冷笑一声,俯视着我,如同看着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蝼蚁:“否则,我有一万种方法让你在这个圈子彻底消失!让你那些所谓的‘心血’,永远不见天日!让你背负着‘抄袭狗’的骂名,烂在泥里!”
那冰冷的、带着赤裸裸轻视和毁灭欲的眼神,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,狠狠捅进我心脏最深处,然后残忍地搅动。
最后一丝微弱的幻想彻底破灭。
原来,在他顾西辞的眼里,我苏晚所有的才华和付出,真的就只是他成功路上可以随意窃取、随意丢弃的垫脚石。三年的婚姻,我的隐忍,我的创作,在他眼里,连尘埃都不如。我的反抗,在他看来,不过是蚍蜉撼树,是可笑的不自量力。
巨大的悲哀和更汹涌的愤怒瞬间淹没了理智。眼前阵阵发黑,胃部传来剧烈的绞痛,喉咙里涌上腥甜。我踉跄着后退,撞在冰冷的书架上,才勉强稳住。
“滚……”我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,如同破旧风箱,“你给我滚出去!”
顾西辞看着我苍白的脸色和摇摇欲坠的身体,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快、几乎无法捕捉的复杂,但很快又被冰冷的漠然取代。他整了整衣领,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顶流姿态。
“最后三天。苏晚,别逼我毁了你最后一点念想。”他指了指书桌上堆积如山的乐谱草稿,眼神冰冷。
他丢下这句冰冷的最后通牒,转身离开。门被轻轻带上,隔绝了他带来的所有寒意和毁灭气息。
公寓里死一般的寂静。
我顺着冰冷的书架滑坐在地板上。胃部的绞痛一阵紧过一阵。眼泪汹涌而出,不是因为伤心,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绝望。
顾西辞最后那轻蔑的、如同看垃圾的眼神,反复在我眼前闪现。
“凭你苏晚离开顾家,什么都不是!”
“你那点烂在抽屉里的废纸!”
“认命吧!”
“毁了你最后一点念想……”
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,烫在灵魂上。
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间将我淹没。他说得对,在A城,在顾氏娱乐庞大的资本和舆论机器面前,我渺小得像一粒尘埃。我的反抗,我的坚持,在绝对的力量面前,显得如此苍白可笑。
难道真的要认输?签下那份屈辱的和解,承认自己“借鉴”,拿着他施舍的钱,灰溜溜地消失?然后看着他和白露踩着我的“污名”名利双收,而我苏晚,永远成为乐坛的一个“抄袭”污点?
不!绝不!
心底有个声音在疯狂地呐喊,带着不甘和毁灭一切的愤怒。
视线模糊中,书桌那个半开的抽屉,仿佛在无声地召唤。那张黑色的磨砂名片,安静地躺在阴影里。
陆沉舟。
那句低沉平静的话,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回响:“需要处理那些‘借鉴艺术’的时候,打这个号码。”
借鉴艺术……还有比这更大的麻烦吗?
还有比此刻更绝望、更需要一种强大力量来打破这令人窒息死局的时刻吗?
被逼到悬崖边的绝望,混合着破釜沉舟的疯狂,压倒了最后一丝无谓的骄傲。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过去,颤抖着手,猛地拉开了抽屉。
那张黑色的名片,安静地躺在那里。上面蚀刻的“陆沉舟”三个字,在昏暗的光线下,仿佛带着一种冰冷的、致命的吸引力。
我抓起手机,冰凉的机身贴着同样冰凉的手指。屏幕上还闪烁着顾氏律师刚刚发来的、措辞强硬的最后通牒短信。
手指因为寒冷和激动而剧烈颤抖,几乎无法准确地按下数字。冰冷的屏幕触感刺激着指尖。一次,两次……按键的轻微触感在死寂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。
听筒里传来短暂的、令人心焦的忙音。
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。
就在那绝望的窒息感即将攫住我的瞬间——
“嘟”声停止。
电话接通了。
没有问候,没有询问。只有一片沉静到令人心慌的空白。
“……” 我张了张嘴,喉咙像被堵住。
“苏晚?”
那个低沉、平稳、没有丝毫波澜的声音,穿透了无形的电流,清晰地抵达耳膜。
那两个字,像两颗投入冰湖的石子,瞬间击碎了我所有的犹豫。他知道我是谁!
一股混杂着委屈、愤怒和孤注一掷的冲动猛地冲上头顶。我握紧了手机,指节泛白,对着话筒,声音嘶哑破碎,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决绝:
“陆先生……你上次说……能处理‘借鉴艺术’……现在,还算数吗?”
电话那头,陷入一片短暂的、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时间仿佛凝固。
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沉默压垮——
“地址。” 依旧是那两个字,简洁,冰冷,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笃定。
我几乎是哽咽着,飞快地报出了公寓的地址。
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,只剩下单调的忙音。
我握着手机,背靠着冰冷的书架,浑身脱力。胃部的绞痛奇迹般地缓和了一些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虚脱般的、悬浮在半空的不真实感。
窗外,冬雨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。公寓里没有开灯,只有手机屏幕幽幽的冷光。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。寒冷和黑暗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。
不知过了多久。
楼下,传来了汽车引擎低沉而富有力量感的咆哮声。那声音由远及近,最终稳稳地停在了公寓楼外。
紧接着,是车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。
沉稳、有力、不疾不徐的脚步声,踏在老旧楼道的水泥台阶上,一步一步,由下而上,穿透了雨声和墙壁,清晰地敲击在我的耳膜上。
那脚步声停在门外。
笃,笃,笃。
三声不轻不重、带着某种沉稳节奏的敲门声响起。
我的心脏,在那一瞬间,停止了跳动。
A城音乐中心,灯火通明,巨大的穹顶下星光熠熠。一年一度的“金弦奖”音乐盛典正在进行,红毯的余温尚未散尽,内场的空气里弥漫着香水、发胶和一种属于名利场的紧绷兴奋。
我坐在内场前排,位置不算最中心,却足够醒目。身上的礼服不再是庆功宴上那件借来的战袍。简约的银灰色缎面长裙,流畅的剪裁勾勒出线条,低调却不容忽视。没有多余的珠宝,只在耳垂缀着两颗小巧的钻石耳钉。这是陆沉舟让人准备的。他什么也没说,但一切都安排得恰到好处,无声地宣告着一种新的秩序。
陆沉舟就坐在我旁边的位置。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,衬得他气质愈发沉冷内敛。他没有看舞台上卖力表演的歌手,目光平静地落在前方虚空,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搭在扶手上,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。他整个人像一座深不可测的冰山,让周围刻意营造的浮华星光都显得黯淡。
三个月。从那个雨夜公寓里绝望的求助电话开始,一切都被一股无形的、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力量强行扭转。
顾氏娱乐引以为傲的舆论机器,在陆氏掌控的庞大媒体矩阵面前,如同撞上铁壁的鸡蛋,瞬间哑火。那些铺天盖地的“抄袭”通稿和热搜,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。取而代之的,是几家权威音乐评论平台突然刊登的深度分析文章,条分缕析,用扎实的证据链揭露了顾西辞多首“原创”金曲背后存在的“高度借鉴”疑云,甚至直指白露那份所谓“被剽窃”的手稿,时间线上存在明显漏洞。
顾西辞那高高在上、仿佛掌控一切的态度,在陆沉舟绝对的力量面前,第一次出现了崩塌的裂痕。我能感觉到他越来越焦躁的公开声明里那份色厉内荏,以及他团队私下接触试图“和解”时的慌乱。
而此刻,盛典已接近尾声。真正的风暴,即将在最后环节掀起。
主持人用激动人心的语调宣布:“接下来,是今晚最激动人心的时刻——我们将揭晓本年度‘金弦奖’最具影响力音乐公司的归属!同时,也将由新晋控股方代表,为获奖公司颁奖!”
大屏幕亮起,滚动播放着入围的三家顶级音乐公司的Logo和简介。当顾氏娱乐那熟悉的音符与皇冠交织的Logo出现时,台下响起了不小的掌声。镜头适时地扫过坐在前排的顾西辞和他身边的顾氏高层。顾西辞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、经过精心修饰的笑容,对着镜头微微颔首。他身边的顾母,那位铁娘子,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矜持的笑意。
“获得本年度‘金弦奖’最具影响力音乐公司的是——”主持人故意拉长了声调,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。
聚光灯在几家公司的代表区域来回扫射。
“——顾氏娱乐集团!恭喜顾氏娱乐!”
掌声雷动!顾西辞脸上的笑容瞬间放大,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狂喜。他整理了一下西装,准备起身。
“同时!”主持人话锋一转,声音陡然拔高,充满了戏剧性的张力,“我们荣幸地宣布!就在盛典开始前,顾氏娱乐集团已完成重大股权变更!新的控股方代表——陆沉舟先生,将亲自上台,为顾氏娱乐颁奖!并宣布重大消息!”
“轰——!”
整个内场瞬间炸开了锅!比刚才宣布获奖时更加剧烈的哗然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所有人!
“什么?!股权变更?”
“陆沉舟?是那个陆沉舟?!”
“控股方?!顾氏被收购了?!”
“什么时候的事?!完全没风声啊!”
“天哪!顾西辞知道吗?你看他的脸……”
所有的镜头,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,瞬间聚焦到前排的顾西辞和他母亲脸上!
顾西辞脸上的笑容如同被瞬间冻结的石膏面具,寸寸龟裂!他猛地从座位上弹起一半,身体僵在半空,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而骤然收缩到极致!他旁边的顾母,那位素来以冷静著称的铁娘子,此刻也霍然变色,保养得宜的脸上血色尽褪,手中的香槟杯“啪”地一声掉落在昂贵的地毯上,酒液四溅!
他们脸上的表情,从狂喜到错愕,再到惊恐和难以置信的灰败,在无数高清镜头下被放大得清清楚楚,成为了这个夜晚最震撼的注脚!
聚光灯骤然打在了陆沉舟身上。
他从容起身,身姿挺拔如松,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沉稳气度。他甚至没有看旁边面如死灰的顾氏母子一眼,只是微微侧身,极其自然地向我伸出了手。
掌心向上,姿态沉稳。
所有的镜头瞬间又疯狂地对准了我!
巨大的惊愕让我有片刻的失神。但在陆沉舟那双深邃平静的眼眸注视下,在那无数道灼热目光的聚焦下,一股奇异的力量支撑着我。
我将手轻轻放在了他的掌心。他的手掌干燥、温暖、有力,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,稳稳地握住了我微凉的手指。
他牵着我,在万众瞩目和一片死寂般的震惊中,一步一步,从容不迫地走上了星光璀璨的舞台。
追光灯紧紧跟随着我们。
陆沉舟从礼仪小姐手中接过那座象征着“最具影响力”的水晶奖杯,却没有立刻递给旁边僵硬如木偶的顾氏娱乐CEO(那位CEO此刻脸色比顾西辞好不了多少)。
他握着奖杯,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死寂的人群,最终落回到手中的奖杯上。麦克风将他的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音乐中心,低沉、平稳,却带着千钧之力:
“感谢评委会对顾氏娱乐过往成绩的认可。”他顿了顿,语气平淡无波,“作为顾氏娱乐新的控股方代表,持股比例51%,我在此宣布两项决定。”
台下死一般的寂静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。
“第一,”陆沉舟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,“顾氏娱乐旗下所有音乐作品版权库,即日起进行全面审计与确权。任何存在版权争议的作品,其相关权益将依法冻结,直至厘清归属。”
“第二,”他微微侧身,目光终于落在了我的脸上。那眼神深邃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。他握着我的手,缓缓抬起,将我的手背轻轻托起,如同展示一件稀世珍宝。
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,清晰地、不容置疑地响彻全场:
“为表彰苏晚女士在音乐创作领域的卓越才华,以及她对顾氏娱乐部分核心音乐作品的不可磨灭的贡献,本人代表控股方宣布——”
他停顿了一秒,目光扫过台下瞬间面无人色的顾西辞,然后清晰地吐出:
“——即日起,顾氏娱乐版权库中,所有由苏晚女士参与创作或提供核心创意、但未被公正署名的音乐作品,其全部版权及相关衍生权益,无条件、永久性归还苏晚女士个人所有!”
轰——!!!
如果说刚才的股权变更消息是惊雷,那么此刻的宣告,就是一场毁灭性的地震!瞬间引爆了整个内场!
“我的天!版权归还?!”
“所有未署名作品?!那顾西辞那些金曲……”
“这是要掘顾氏的根啊!”
“太狠了!太狠了!”
“苏晚……她才是那些歌的真正作者?”
巨大的哗然、惊呼、难以置信的议论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!所有的镜头疯狂地在舞台上的我和台下如遭雷击的顾西辞之间切换!
顾西辞彻底僵在了座位上!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,惨白如纸!他死死地盯着台上,盯着陆沉舟握着我的手,盯着陆沉舟那张平静无波却吐出致命判决的脸!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、被当众扒皮的羞辱、家族基业被瞬间掏空的绝望,以及……一种深不见底的、如同坠入深渊的恐惧!
他旁边的顾母,已经捂住了胸口,身体微微摇晃,似乎随时会晕厥过去。
陆沉舟对台下的巨大骚动置若罔闻。他微微低下头,深邃的目光落在我因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眼睛上,那眼神深处,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、难以捕捉的柔光。
“这份版权,”他的声音低沉了几分,带着一种近乎私密的意味,却依旧通过麦克风清晰传出,“是我送你的……伴奏费。”
伴奏费……
这三个字,如同最温柔的刀,又如同最郑重的加冕。
追光灯下,他握着我的手,将那座沉重的水晶奖杯,轻轻放入了我的掌心。冰凉的触感传来,却带着滚烫的重量。
盛典在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气氛中结束。人群如同潮水般涌向出口,兴奋的议论声几乎要淹没一切。主角自然是舞台上那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资本新贵,和那个被当众加冕、拿回所有版权的“隐形”创作人,以及台下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顶流和他摇摇欲坠的娱乐帝国。
我随着陆沉舟从特殊通道离开,他的手依旧稳稳地托在我的肘后,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和宣告。这无声的亲昵,在无数道窥探的目光中,像一把盐,狠狠洒在了顾西辞鲜血淋漓的伤口上。
我们刚走到通道出口的僻静转角,准备上车,一个压抑着极致痛苦和暴怒、如同濒死野兽般的身影,猛地从阴影里冲了出来,带着一股狠戾的风,死死挡住了去路!
顾西辞!
他站在那里,昂贵的演出服皱巴巴的,精心打理的发型凌乱不堪,脸上毫无血色,嘴唇因为愤怒和绝望而剧烈颤抖。那双曾经迷倒万千粉丝、此刻却布满骇人红血丝的眼睛,死死地、死死地锁在我身上,那目光像是要将我撕碎!
“苏晚!”他的声音嘶哑破碎,如同砂纸摩擦,带着浓重的血腥气,“为什么?!为什么一定要毁了我?!”
他的胸膛剧烈起伏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呕出来:“那些歌!那些音符!是我的命!是我的音乐梦想!你明明知道它们对我意味着什么!你为什么要这么狠?!非要赶尽杀绝?!”
他猛地抬起手,颤抖的指尖几乎要戳到我的脸上,赤红的眼睛里翻涌着滔天的恨意和一种被彻底背叛的疯狂:
“就因为我当时维护了露露?!就为了报复我?!你就毁了我的事业!掏空我的公司!连我唱的歌都要夺走?!苏晚!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?!石头吗?!”
他的声音在空旷的通道里回荡,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绝望。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,几个路过的安保和工作人员惊愕地停下脚步。
被他这样疯狂地质问着,看着他此刻狼狈不堪、如同丧家之犬的模样,想象着他引以为傲的音乐帝国在顷刻间土崩瓦解……一股冰冷的、尘埃落定般的平静席卷了我。没有快意,没有悲伤,只有一片空茫。眼前这个为了白月光将我踩入泥泞的男人,这个曾用最轻蔑的眼神告诉我“你那点废纸”的男人,如今被他赖以生存的资本世界,用最残酷的方式剥夺了一切。
我看着他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
然而,不等我开口,甚至不等顾西辞那疯狂质问的尾音彻底落下——
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我轻轻向后一带。
我的后背瞬间贴近一个坚实温热的胸膛。
陆沉舟一步上前,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,将我完全护在了他高大的身影之后,彻底隔绝了顾西辞那如同毒焰般的目光。
他微微侧身,面对着状若疯狂的顾西辞,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。那双深邃的眼眸,平静无波地落在顾西辞扭曲的脸上。
然后,他开口了。
声音不高,低沉悦耳,甚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慵懒,却像带着冰碴的寒风,瞬间冻结了顾西辞所有的嘶吼:
“顾先生,”他微微颔首,语气平淡得像在纠正一个无关紧要的错误,“你似乎弄错了。”
他的目光扫过顾西辞惨白的脸,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怜悯。
“第一,”他慢条斯理地开口,“那些歌的版权,现在是她的。”
他顿了顿,唇角勾起一抹极淡、极冷的弧度,目光如同有实质的重量,沉沉地压在顾西辞身上。
“第二……”
他微微侧过头,轮廓分明的下颌线几乎擦过我的额角。那只原本虚扶在我肘后的手,骤然下滑,以一种极其自然又充满绝对占有意味的姿态,稳稳地、不容置疑地握住了我的手!
十指交扣!
他的掌心温热干燥,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力量,将我的手完全包裹。这突如其来的、极具宣示意味的亲昵,让我指尖微微一颤。
陆沉舟的目光重新落回顾西辞脸上,看着他瞬间瞪大、充满难以置信的惊骇和屈辱的眼睛,薄唇轻启,清晰地吐出:
“——现在,你唱的歌,版权都归她。”
他微微停顿了一下,目光掠过顾西辞惨无人色的脸,扫过他身后通道深处可能存在的阴影(那里或许站着惊恐的白露),最终落回顾西辞眼中那彻底死寂的灰败上,轻描淡写地补上了最后一刀:
“何况一家……破公司?”
破公司……
这三个字,如同三颗子弹,精准地击穿了顾西辞音乐梦想最后的幻影,也击碎了他赖以生存的根基!
顾西辞脸上的最后一丝生气瞬间消失,惨白如金纸。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摇晃了一下,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,踉跄着后退,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!那双赤红的眼睛里,所有的愤怒、不甘、疯狂,在陆沉舟这句轻描淡写却重逾千钧的话面前,如同风化的沙堡般,轰然坍塌!
只剩下无边无际的、被彻底碾入尘埃、连梦想都被连根拔起的……死寂。
更新时间:2025-06-11 12:03:07