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给校花当了三年舔狗。
每天送早餐,替她抄笔记,随叫随到。
生日这天我捧着蛋糕向她告白。
突然看见她头顶飘过一行弹幕:“赌赢了,他果然又当众犯贱。”
她闺蜜的弹幕更毒:“舔狗连呼吸都带着穷酸味。”
我僵在原地,这才发现所有人头顶都有吐槽我的弹幕。
最刺眼的是校花那句:“他连当备胎都不配。”
我放下蛋糕转身就走。
消失一周后,校花在食堂拦住我:“闹够了就回来。”
我看着她头顶的新弹幕发出冷笑:“这次是真慌了?可惜晚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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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捧着蛋糕的手在抖。
奶油做的玫瑰花有点化,腻乎乎的。粉红色的盒子沉甸甸的,丝带在我手指上勒出浅浅的红痕。三年了,从她第一次对我笑开始,我就成了苏晴的影子。
送早餐,风雨无阻。她皱下眉头,我就得琢磨一天是不是豆浆不够甜。替她抄笔记,熬到半夜,第二天顶着黑眼圈,她接过去,眼皮都不抬一下。随叫随到,像条训练有素的狗。她的朋友都叫我“那个谁”。我不在乎。
今天是她生日。我攒了三个月的钱,买了这个蛋糕。最好的那家店。我还买了花,一小束白玫瑰,藏在身后。心脏在肋骨后面撞得生疼,像揣了只没头苍蝇。教室后面人不少,看热闹的。空气里飘着粉笔灰和一种看好戏的味道。
“苏晴。”我的声音干巴巴的,像砂纸擦过木头。喉咙发紧,干得厉害。
她转过头。阳光从窗户斜进来,给她浅棕色的发丝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。她的眼睛真好看,像含着一汪清澈的泉水。她看着我,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一下,嘴角微微弯起,像是有些意外,又带着点习惯性的、那种被伺候惯了的小得意。
“嗯?”她鼻音轻哼,又轻又软,羽毛一样扫过我的心尖。就是这声“嗯”,让我心甘情愿跑了三年腿。
我深吸一口气,那口气卡在嗓子眼,火辣辣的。刚要把那句在肚子里滚了千百遍的话吐出来——生日快乐,还有……我喜欢你。
突然,苏晴头顶上方的空气,毫无预兆地扭曲了一下。
像水波纹,晃了晃。
紧接着,一行歪歪扭扭、闪着廉价粉光的字,凭空跳了出来:
【赌赢了,他果然又当众犯贱。】
那行字,像用最劣质的荧光笔写在空气里,闪动着刺眼的光。
我猛地闭上嘴,硬生生把涌到喉咙口的话咽了回去。那感觉,像是吞下了一块烧红的烙铁。脑子嗡的一声,瞬间空白。眼睛死死盯着苏晴头顶那片空气。
苏晴似乎没察觉到任何异样。她见我张着嘴,像条离水的鱼一样发愣,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那点若有若无的笑意淡了,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。她轻轻“啧”了一声,很轻,但我听见了。
就是这一声轻啧,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。
苏晴旁边,她那个叫李晓的闺蜜,头上也猛地蹦出一行猩红的字,像一道血淋淋的伤口:
【舔狗连呼吸都带着穷酸味。哈哈哈!】
这行字出现的同时,李晓本人正捂着嘴,肩膀一耸一耸的。她是在笑。刚才我还以为她是在替苏晴高兴,或者觉得这场面有趣。现在看来,那肩膀的耸动,分明是极力压抑的、最恶毒的嘲笑。
我像被冻僵了。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动,四肢冰凉,只有捧着蛋糕盒子的手指,被粗糙的丝带勒得生疼。我转动僵硬的脖子,视线扫过教室后面那些看热闹的人。
每个人的头顶,都飘着东西。
【又来了又来了!年度舔狗表演准时开场!】
【赌他这次会不会哭?我押五毛钱会!】
【苏晴牛逼,这狗链子栓得真牢。】
【蛋糕看着不错,可惜喂了狗。】
【快拍快拍!发朋友圈!素材有了!】
密密麻麻的文字。粉的,红的,绿的,黄的。像一群嗡嗡乱舞、散发着恶臭的苍蝇。它们扭动着,跳跃着,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,狠狠扎进我的眼睛里,扎进我脑子里。教室里真实的嗡嗡低语声,反而变得遥远模糊,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、肮脏的毛玻璃。
我的视线,最终不受控制地、死死钉回苏晴的头顶。她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,还是那副微微蹙眉、带着点矜持和等待的样子。
一行更大的、更粗的、闪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银色弹幕,慢悠悠地飘过她的头顶:
【他连当备胎都不配。】
银色。冷得像冰窖里的刀锋。每一个字都带着锋利的棱角,毫不留情地切割着我的神经。
“连当备胎都不配。”
“连当备胎都不配!”
这句话在我脑子里疯狂回响、撞击,声音越来越大,震得我耳膜生疼。胃里猛地一阵翻江倒海的抽搐,喉咙口涌上一股浓烈的酸水味。我拼命咬紧牙关,才没当场吐出来。
原来人难受狠了,真的会想吐。
三年。整整三年。
我像个傻子。不,比傻子还蠢。傻子起码能感觉到疼。我连疼都感觉不到,还乐呵呵地往前凑。送早餐,抄笔记,随叫随到……那些我以为能焐热一点她心的瞬间,原来在她和她朋友眼里,只是“犯贱”,只是“舔狗表演”,只是带着“穷酸味”的呼吸。
那些我小心翼翼捧出来的、自己都舍不得碰一下的好东西,那些我以为能证明我“配得上”她的付出,在她眼里,大概就像垃圾堆旁边沾满泥水的纸盒。
她甚至连收下这些东西时,心里都在鄙夷地想着:“他连当备胎都不配。”
巨大的羞耻感像滚烫的岩浆,瞬间淹没了我。从脚底板直冲头顶,烧得我脸颊滚烫,耳朵里嗡嗡作响。我感觉自己赤身裸体地站在聚光灯下,被所有人用最恶毒的目光凌迟。他们头顶飘着的那些字,就是审判我的罪状。
捧着蛋糕盒子的手臂,忽然失去了所有力气。沉甸甸的蛋糕盒脱手向下坠去。
“啪嚓!”
盒子砸在教室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。硬质的塑料外壳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。里面精心裱花的奶油蛋糕像一滩烂泥,猛地从裂缝里挤了出来。白色的奶油混着红色的果酱,溅得到处都是,糊在摔裂的蛋糕胚子上,一片狼藉。那几朵用奶油做的、有点化了的玫瑰花,彻底摔成了一摊粉白色的浆糊,糊在肮脏的地面上。
那束一直藏在我身后的白玫瑰,也掉了出来。白色的花瓣散落,掉在黏糊糊的奶油和果酱里,瞬间染上污浊的颜色,像被随意丢弃的垃圾。
周围瞬间安静了一下。
紧接着,是几声压抑不住的抽气声,还有李晓那没忍住的、短促又刺耳的一声笑。
我谁也没看。
我甚至没看苏晴此刻是什么表情。是惊讶?是厌恶?还是觉得更丢脸了?
都不重要了。
我盯着地上那摊狼藉。摔烂的蛋糕,弄脏的花瓣。这真像我这三年。小心翼翼地捧着,以为是什么宝贝,结果摔在地上,就是一堆没人要的垃圾。又难看,又恶心。
三年,堆起来的原来就是这玩意儿。
心里有什么东西,“咔哒”一声,彻底断了。不是愤怒,不是悲伤。是一种被彻底掏空之后的麻木。空荡荡的,风一吹,冷得刺骨。
我转过身。动作有点僵硬,像生了锈的机器。膝盖好像不太听使唤,迈开第一步的时候,差点被自己绊倒。
背后,那片令人窒息的沉默里,响起苏晴的声音。不再是那声羽毛般的“嗯”,而是带着清晰的、被冒犯了的愠怒和命令:
“林默!你搞什么鬼?”
声音很响,有点尖。像根针,试图扎破这诡异的寂静,也试图重新扎回我身上那个“听话”的开关。
但我只是顿了顿脚步。没有回头。脖子像灌了铅,沉重得根本转不动。
头顶的弹幕又疯狂地刷了起来,像一群被惊扰的马蜂。
【卧槽!舔狗摔蛋糕了?剧本不对啊?】
【演砸了?恼羞成怒?】
【赌输了!苏晴快哄哄你的狗!】
【他是不是哭了?背影看着好惨……】
【惨个屁!自找的!舔狗不得house!】
那些字,红的绿的,在我眼角的余光里疯狂跳动,扭曲。像一张张嘲笑的脸。胃里那股恶心感又涌了上来,比刚才更猛烈。我死死咬着后槽牙,口腔里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。
我抬脚,跨过地上那一滩粉红、白腻、黏糊糊的奶油和果酱混合物。鞋底踩上去,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、湿哒哒的黏腻声响。一步,又一步。离开那堆垃圾,离开那个让我窒息的地方。每一步都踩在那些刺眼的弹幕上,把它们碾碎在脚下。
走廊的光线很亮,白得晃眼。长长的走廊空荡荡的,只有我一个人沉重的脚步声在回荡。
咚。咚。咚。
每一声都敲在我空荡荡的胸腔里。
我走出教学楼。阳光有点刺眼,明晃晃地砸下来。我眯起眼,看到远处篮球场上有人在跑动,喧闹声隐隐约约传来。校门口小卖部的喇叭在循环播放着“绿豆冰沙,两元一杯”。
世界还在转。热闹是他们的。
我像个游魂一样穿过操场。路过那片香樟树荫的时候,我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苏晴她们教室的窗户。三楼,靠东边第二个。
以前,我总喜欢站在这里,装作系鞋带或者等人,偷偷往那个窗口瞄。运气好的时候,能看到她低头写字的侧脸,或者和同学说笑的样子。那时心里会涌起一种卑微又满足的暖意,觉得阳光都特别温柔。
现在,那个窗口黑洞洞的。像一只冷漠的眼睛。
胃里又开始隐隐作痛,像有只手在里面拧。我靠着粗糙的香樟树干,慢慢蹲了下来。树皮硌着后背,有点疼。我把脸埋在膝盖里。阳光透过树叶缝隙,在眼皮上投下晃动的光斑。
回家。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。
那间租来的小单间,像个小小的洞穴。窗帘拉得死死的,一丝光也透不进来。空气里有灰尘的味道,还有外卖盒子放久了的那种酸馊气。我把自己扔在床上,脸埋在枕头里。枕头套大概很久没洗了,一股汗味和头油味。
外面世界的声音被隔绝了大半,只有空调外机在嗡嗡地响,单调又固执。
累。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那种累。眼皮沉得像灌了铅。我闭上眼,想睡。
黑暗里,那些字又来了。
【赌赢了,他果然又当众犯贱。】
【舔狗连呼吸都带着穷酸味。】
【他连当备胎都不配。】
它们闪着恶毒的光,像一群幽灵,在我紧闭的眼皮后面盘旋、飞舞、撞击。红的,粉的,银的……交织成一张巨大的、嘲讽的网,把我死死罩在里面。苏晴最后那句带着命令和愠怒的“林默!你搞什么鬼?”也在耳边反复回响。
我猛地坐起来,大口喘气。胸口闷得发慌,像压着一块巨石。额头上全是冷汗。
睡意跑得无影无踪。
黑暗像粘稠的墨汁,包裹着我。寂静被无限放大,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擂鼓般的心跳。我摸索着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。屏幕亮起的光刺得眼睛生疼。
日期显示,距离那个生日蛋糕事件,已经过去六天了。
六天。我像只受伤的动物,在这个昏暗的洞穴里舔舐伤口。没去学校。手机一直关机。世界好像把我遗忘了,或者,是我主动切断了和那个世界的联系。
手指悬在开机键上,有些发颤。犹豫了几秒,还是按了下去。
手机震动起来。屏幕亮起,然后,信息提示音开始疯狂地炸响!嘀嘀嘀!嘀嘀嘀!急促得像是催命符。
微信图标上,鲜红的数字不断跳动攀升——99+。未接来电提醒更是密密麻麻,塞满了通知栏。几乎全是苏晴的名字。还有几个是李晓的。
我点开微信。置顶就是苏晴那个熟悉的头像,一只慵懒的布偶猫。后面跟着刺眼的红色数字。
手指有点不听使唤,点开了对话框。
最新一条是十几分钟前发的:
【林默,你到底什么意思?躲着有用?】
往上翻。
【开机!立刻!马上!】
【你摔坏我的蛋糕,连句道歉都没有?】
【闹脾气也要有个限度!】
【你知不知道你让我多难堪?】
【别装死!看到回话!】
【你是不是有病?】
一条比一条语气更重,更不耐烦。字里行间充斥着被冒犯的愤怒、高高在上的质问,还有那种理所当然的、等我回去跪舔的笃定。
没有一句关心。没有一句问“你怎么了”。
只有指责。只有“你让我难堪了”。
我一条条翻上去,看着那些带着感叹号的文字。手指冰凉。胃里那股熟悉的、被拧紧的绞痛感又来了。
翻到最上面,是那天下午,蛋糕事件之后不久。
【?】
【说话!】
【林默,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。】
【你发什么疯?】
【行,你有种。有本事永远别出现!】
最后这条,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。
我默默地看着。看着这些文字像鞭子一样抽过来。奇怪的是,心里没有愤怒,也没有委屈。只有一种更深、更冷的麻木。像在看别人的聊天记录。看一场与我无关的闹剧。
那个我掏心掏肺喜欢了三年的人,原来真的,一丝一毫都没有在意过我这个人。我在她那里,只代表“麻烦”、“难堪”、“需要安抚的舔狗”。
手指悬在屏幕上,最终,一个字也没回。我退出了对话框。指尖无意识地往下滑。
李晓的消息也跳了出来。
【林默,你玩失踪?】
【晴晴很生气!你这次太过分了!】
【不就是个蛋糕吗?至于吗?】
【赶紧滚回来道歉!别不识好歹!】
【喂!说话啊!】
我扯了扯嘴角。想笑,却只牵动了一下僵硬的肌肉。她气什么呢?气我打乱了她们看好戏的节奏?气我没按她们写的剧本演下去?
我关掉了微信。世界瞬间安静了。只有空调还在嗡嗡作响。
肚子咕噜叫了一声。饿了。一种真实的、生理上的饥饿感。
我掀开被子下床。腿有点软,踩在地上虚飘飘的。拉开厚重的窗帘,午后的阳光猛地刺进来,晃得我睁不开眼。外面是嘈杂的市声,车流声,小贩的叫卖声。一种活生生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原来,没有苏晴的世界,天也不会塌下来。
我走进狭小的卫生间,拧开水龙头。哗啦啦的水声。我看着镜子里的人。头发乱糟糟像鸡窝,胡子拉碴,眼下一片浓重的青黑,眼神空洞,脸色苍白得像鬼。
真难看。
我捧起冷水,狠狠浇在脸上。冰凉的水刺激着皮肤,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。
该出去走走了。至少,得吃点东西。
下午的食堂,人不多。空气里弥漫着饭菜混合的、有点油腻的味道。我端着打好的餐盘,找了个最角落、最不显眼的位置坐下。盘子里的菜很简单,一份炒青菜,一份西红柿炒蛋,一份米饭。我埋头,机械地往嘴里扒着饭。米粒有点硬,嚼在嘴里没什么滋味。
刚吃了几口,头顶的光线忽然一暗。
一股熟悉的、淡淡的甜香味飘了过来。是苏晴惯用的那款香水。
我拿着筷子的手顿住了。没抬头。胃里那点刚吃下去的饭,又开始隐隐地翻腾。
“林默。”
苏晴的声音响起来。不再是微信里那种咄咄逼人的尖锐,刻意放软了一些,带着点疲惫,还有点……不易察觉的、努力压制着的烦躁。
“终于肯露面了?”
她的影子落在我面前的餐盘上。我盯着那影子,没动。
“你闹够了没有?”她的语气加重了一点,那种熟悉的命令感又浮了上来,“玩失踪很好玩吗?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?”
我慢慢抬起头。
苏晴站在桌边。她今天穿了条米白色的连衣裙,衬得她皮肤很白。头发精心打理过,垂在肩上。脸上化了淡妆,大概是为了遮住黑眼圈?但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疲惫和隐隐的焦躁,还是透了出来。她微抿着唇,俯视着我,眼神复杂,有审视,有不耐烦,还有一丝强装出来的……或许是“宽容”?
而她的头顶,此刻正飘着一行行新的弹幕。那些字,不再是之前那种纯粹的嘲讽和恶毒,而是充满了混乱和……一种我从未在她那里感受过的情绪。
【他妈的,这死舔狗到底想怎样?】
【他好像真瘦了……脸色好差……】
【不行,不能心软!得把他弄回来!】
【再找不到人使唤,真要烦死了!作业谁抄?快递谁拿?】
【李晓她们都在看笑话了……妈的!】
【他这次好像不太一样?眼神……有点冷?】
【慌……有点慌……他真要不舔了?】
这些弹幕,像一群没头苍蝇,在她头顶乱撞。红的,黄的,绿的,交织在一起,透着一股强烈的心烦意乱和……一丝真实的、被隐藏得很好的恐慌。尤其最后那几条,那种不确定和“慌”,清清楚楚地飘在那里。
我看着她。看着那张依旧漂亮,此刻却写满了烦躁和强撑的脸。看着她头顶那些暴露无遗的、混乱又自私的内心弹幕。
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来。不是恨,不是怨。是彻底的、冰冷的荒谬感。
我扯动嘴角,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、带着砂砾摩擦感的笑。这笑声很干涩,很突兀,在安静的角落显得格外刺耳。
苏晴的眉头立刻拧紧了。她脸上那点强装出来的“宽容”瞬间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被冒犯的怒意:“你笑什么?林默,我警告你……”
“我听到了。”
我打断她,声音不高,甚至没什么起伏,平静得像一潭死水。筷子被我轻轻放在餐盘边缘,发出轻微的“嗒”的一声。
苏晴的话卡在喉咙里,她愣了一下,眼神里掠过一丝茫然:“……听到什么?”
我抬起眼,目光越过她的脸,直直地、没有任何温度地,落在那片混乱飞舞的弹幕上。看着那行猩红的【慌……有点慌……他真要不舔了?】 在疯狂闪烁。
然后,我的视线缓缓下移,重新聚焦在她那双漂亮的、此刻却盛满困惑和怒气的眼睛上。
“你的赌约。”我慢慢地说,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,掉在桌面上,“我听到了。”
苏晴脸上的表情,瞬间凝固了。
像一张精美的面具,突然被重锤击中,出现了无数细密的裂纹。错愕、震惊、难以置信、一丝被戳穿的狼狈……种种情绪在她脸上飞快地交替闪过。血色“唰”地一下,从她精致的脸颊褪得干干净净,只剩下一种惨白。
她涂着淡粉色唇膏的嘴唇微微张开,似乎想说什么,喉咙里却只发出一个短促的、无意义的音节:“你……”
她头顶的弹幕,在我话音落下的瞬间,彻底爆炸了!
【!!!!!!】
【卧槽!!!!他怎么会知道?!】
【谁说的?!李晓?!不可能啊!】
【完了完了完了完了……】
【他知道了!他全知道了!】
【慌死了!怎么办?!】
【他妈的!他妈的!他妈的!】
猩红刺眼的字,像失控的烟花,疯狂地在她头顶炸开、乱窜,密密麻麻,几乎盖住了她的头发。那种强烈的恐慌感,几乎要透过屏幕溢出来。
我看着她瞬间惨白的脸,看着她眼中无法掩饰的惊慌和狼狈,看着她头顶那片彻底失控的弹幕风暴。
心里最后一点残存的、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,也彻底烟消云散了。空落落的,但也前所未有的轻松。
“这次是真慌了?”我看着她,嘴角又扯了扯,露出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、近乎残忍的弧度,“可惜……”
我顿了顿,清晰地吐出最后两个字:
“晚了。”
说完,我伸手,端起了桌上的餐盘。盘子里的饭菜还剩下一大半。但我一口也吃不下去了。
我站起身。动作很稳。
苏晴还僵在原地,像一尊被定格的雕像。脸色白得像纸,嘴唇微微颤抖着,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,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我的影子,带着巨大的惊惶和不知所措。她似乎想伸手拦住我,手臂抬了一下,又无力地垂了下去。
我没再看她。
端着盘子,径直从她身边走过。擦肩而过的瞬间,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散发出的那种僵硬和轻微的颤抖。她身上那股甜腻的香水味,此刻闻起来只觉得反胃。
我把没吃完的饭菜,哗啦一下,倒进了旁边的回收桶里。剩菜剩饭撞击桶壁的声音很响,在空旷的角落回荡。
然后,我把空餐盘放到回收架上。
转身,头也不回地朝食堂大门走去。脚步很稳,一步也没有停顿。后背挺得笔直,像是卸下了千斤的重担。
阳光从食堂高大的玻璃门外涌进来,白晃晃的一片,有些刺眼。
走出食堂大门,傍晚的风带着点凉意吹在脸上。肚子又开始叫了,这次叫得有点凶。刚才那点饭,根本不够垫底。
我揉了揉空瘪的胃,目光扫过食堂旁边那条熟悉的小吃街。油烟味,叫卖声,热腾腾的烟火气扑面而来。以前每次送苏晴回宿舍,她偶尔会心血来潮想吃点小吃,我就得像个忠诚的侍卫一样,挤在油腻腻的队伍里给她买。自己却很少吃。
现在,我只想填饱自己的肚子。
脚步没停,我径直走向街角那个最不起眼的煎饼摊。摊主是个沉默寡言的大叔,围裙上沾满了油渍和面糊。
“一个煎饼。”我站定,声音有点哑,“加鸡蛋,加里脊。”
大叔头也没抬,含糊地应了一声:“好嘞。”动作麻利地舀起一勺面糊,手腕一抖,在滚烫的铁鏊子上均匀地摊开一个圆。滋啦一声,面糊的焦香瞬间飘散开来。
我安静地等着。看着大叔熟练地打上鸡蛋,铺上里脊肉,撒上葱花、香菜,刷上酱料。那热腾腾的香气钻进鼻子,带着一种最朴实的诱惑。
“好了。”大叔把卷好的煎饼递过来,厚实的一大个,用纸袋包着,烫手。
我接过煎饼,沉甸甸,热乎乎的。隔着纸袋,那温度一直熨帖到手掌心,驱散了刚才在食堂里沾染的那点冰冷。
“多放辣。”我鬼使神差地又补了一句。
大叔愣了一下,抬头看了我一眼,似乎有点意外。以前陪苏晴来,她从来不吃辣,我也就跟着不要辣。大叔没说什么,拿起辣酱罐子,又给我刷了一层红亮亮的辣油。
辛辣的香气猛地冲上来,有点呛鼻,但很痛快。
我付了钱,拿起那个滚烫的煎饼。低头,狠狠地咬了一大口。
热乎乎的。面饼软韧,鸡蛋香嫩,里脊肉咸香。辣酱的味道猛地冲进口腔,带着一股灼热的劲道,从舌尖一直烧到喉咙,再一路往下,把胃里那片冰冷的麻木感,狠狠撞开了一个口子。
有点烫。辣得我鼻尖都冒汗了。
但真他妈香。
更新时间:2025-06-11 12:02:12