丹炉轻启,药香并未扑鼻,反而沉淀内敛,自有一股厚重感。
几枚色泽圆润,仿佛蕴含着微光的丹药静静躺在玉瓶中。单看这品相,就知绝非市面上那些掺了杂质的凡品可比。
辰风取出一瓶,递给最近刚收拢,手脚颇为麻利的下人。
“去,找几个平日里嘴巴像漏勺,又爱四处炫耀,兜里恰好有那么几个闲钱的家伙。”辰风吩咐道,“让他们‘不经意’看到这东西,再‘恰巧’听见点风声,比如……阿木那档子事。”
“小的明白,少爷放心,这事儿包在我身上。”那下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,揣好玉瓶,躬身退下,转眼消失在院落拐角。他在下人圈子里自有门道,散播些真假难辨的消息,正是他的拿手好戏。
不出所料,没过几天,辰家那些修为不高、急于求成、又多是旁支的年轻弟子圈子里,像是炸开了锅。
“听说了没?辰风……就是那个辰风,居然捣鼓出好丹药了!”
“放屁!他?拿那些烂草根和废矿石?骗鬼呢!”
“嘿,你还别不信!前几天阿木吃了他的药,精气神都不一样了,听说瓶颈都松动了!”
“真的假的?阿木那小子,淬体初期都卡了多久了?”
起初,多是三两成群时的窃窃私语,语气里满是怀疑和看笑话的意味。但随着“目击者”增多,尤其是当一个平日里和阿木关系不错的弟子,亲眼见到阿木修炼时玄气运转速度明显加快后,怀疑开始动摇,渐渐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取代。
终于,有人坐不住了,第一个找上门来。
“辰风哥?在……在吗?”
来人是旁支弟子辰平,淬体境中期卡了许久。他平日里对辰风不算亲近,但也从未落井下石,此刻站在门口,探头探脑,脸上堆着小心翼翼的笑容。
辰风打开门,平静地看了他一眼。
“有事?”
“那个……听说,听说辰风哥你手上有好东西?”辰平搓着手,声音不自觉地压低,“就是……丹药,效果特别好的那种。”
辰风没接话,转身回屋,很快拿出一个玉瓶,随意倒出一粒,托在掌心。
“【培元丹】,品质还行。”
丹药圆润,灵气内敛,却能清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能量波动,比家族每月发放的制式丹药强了不止一个档次。辰平的眼睛瞬间就直了,呼吸都粗重了几分。
“这……这真是辰风哥你炼的?”他还是觉得匪夷所思。一个公认的丹田半废之人,怎么可能?
“运气好,成了几炉。”辰风语气淡淡。
“辰风哥!卖我!卖我几颗!我出高价!”辰平几乎要扑上来,这丹药对他来说,就是突破的希望,是摆脱平庸的机会!
辰风伸出三根手指。
辰平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,像是数九寒天被泼了一盆冰水。“三……三百灵石一粒?”他声音都变调了,“辰风哥,这……这也太贵了点吧?坊市里最好的上品培元丹,也才……”
“材料难寻,废丹不少,我这里也没几颗。”辰风不为所动,手腕一翻,作势就要将丹药收回瓶中,“你若嫌贵,我留着自己用正好。”
“别!别啊辰风哥!”辰平急了,看着那即将消失的希望,他一咬牙,一跺脚,脸上肉疼得直抽抽,“我买!我买三颗!就要三颗!”他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,心疼地数出九百灵石,双手递了过去,眼神像是看着自己流走的血。
辰风面色如常地收下灵石,点了三颗丹药给他。
“这事,自己知道就好。”
“懂!我懂!辰风哥放心,我嘴巴牢得很!”辰平宝贝似的将丹药揣进最贴身的口袋,连连点头哈腰,转身就跑,脚步飞快,生怕辰风反悔,又像是急着回去验证药效。
辰风看着他的背影,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。嘴巴牢?他特意挑的就是这种有点好处就憋不住,不显摆一下就浑身难受的主儿。
接下来几天,又有两三位背景相似的弟子找上门。他们要么是和辰风素无瓜葛,要么是在辰风最落魄时保持了沉默,没有上来踩一脚。
辰风一视同仁,同样的高价,少量的丹药,以及同样的“低调”嘱咐。
正如他所料,这些人没一个能真正“低调”。
很快,更具体的消息就在弟子间传开了。买了辰风丹药的那几个人,修炼速度明显提升,有人甚至隐隐摸到了突破的门槛!这效果,比家族发的丹药强太多了,简直是肉眼可见的差距!
羡慕迅速发酵,变成了刺眼的嫉妒。
嫉妒之下,各种猜测和流言开始疯长。
“他辰风丹田都快废了,怎么可能炼出这种丹药?骗鬼呢!”
“走了狗屎运吧!指不定从哪个犄角旮旯捡到了前人遗留的丹药!”
“哼,我看,八成是偷了家族药库里的珍品出来卖!不然他哪来的本钱和材料?”
“对!肯定是这样!上次陈管事还抱怨库房少了点东西!说不定就是他干的!”
流言越传越离谱,脏水一盆接一盆地泼过来。
这股愈演愈烈的风波,终于吹进了辰家年轻一辈真正的核心人物,辰宇的耳中。
辰宇正在静室打坐,听完心腹的低声汇报,他缓缓睁开眼,眸色深沉,看不出喜怒。
“辰风?炼出了高品质的培元丹?”他的声音很稳,甚至带着点玩味。
“是,宇少。好几个人都证实了,药效惊人,比市面上最好的还要强不少。”心腹低头恭声回答。
“哦?”辰宇修长的手指,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身旁的玉石扶手,“查清来路了吗?是得了什么机缘,还是……手脚不干净?”
“这个……暂时还没查到。辰风那小子嘴很严,买到丹药的几个也说不出个所以然,就一口咬定是辰风自己炼制的。”心腹有些为难。
辰宇敲击的动作停顿了一下,眼中闪过一丝探究。“自己炼制的?用那些……废料?”
“据说是这样,但没人相信。现在外面都传言,他可能是偷了药库的东西。”
辰宇沉默片刻,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。“有趣。一个废物,突然有了这等手段……去,继续盯着,我要知道,他到底是真的有了奇遇,还是在玩什么把戏。”
“是,宇少!”心腹领命退下。
静室中,只剩下辰宇一人。他看着窗外,手指再次轻轻敲击起来,眼神幽深。辰风……这个几乎被遗忘的名字,似乎要带来一些变数了。
辰宇沉吟了片刻,指尖停下。一个废物突然崛起,总归是件有意思的事,但也可能碍眼。
“派个人,去‘问候问候’他。”他淡淡吩咐,特意在“问候”两个字上加了点难以言喻的意味。
心腹立刻心领神会。
“明白,宇少。”
很快,一个身材高壮,满脸横肉,一看就不是善茬的跟班,领着另外两个随从,气势汹汹地来到了辰风那破旧的院落前。
“辰风,滚出来!”
为首的高壮跟班二话不说,抬起一脚就狠狠踹在院门上,发出“嘭”的一声闷响,震得门板瑟瑟发抖。
吱呀一声,辰风推门而出,脸上适时地带上了几分恰到好处的“惊慌”与“茫然”。
“几位师兄,这是……有何贵干?”
“少他娘的废话!”高壮跟班上前一步,几乎要贴到辰风脸上,用凶狠的目光逼视着他,“听说你小子最近走了狗屎运,发了笔横财啊?”
“师兄说笑了,我……我哪有什么财可发,每日清粥度日罢了。”辰风微微向后缩了缩,显得有些“怯懦”。
“还跟老子装蒜?”跟班发出一声冷笑,唾沫星子差点喷到辰风脸上,“识相的,把你炼丹的方子,还有身上藏着的丹药,都乖乖交出来!”
另一个尖嘴猴腮的随从也跟着帮腔,狐假虎威:“小子,宇少看上你的东西,那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!别给脸不要脸!”
辰风脸上的“恐惧”更甚,身体甚至控制不住地“轻微发抖”起来。
“丹方……丹方真没有啊师兄,是我偶然在一本破烂古籍的残页上看到的,早就烧了……真的烧了……”
“丹药……丹药也……也没剩多少了,前些天手头紧,都换了些修炼资源,就剩下这几颗自己修炼用的……”
他一边结结巴巴地说着,一边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不起眼的小玉瓶,手“抖”得像是随时会把瓶子掉地上。
“几位师兄若是不嫌弃……这几颗不成器的丹药,就……就孝敬几位师兄了……”
高壮跟班眼中闪过一丝不屑,一把将玉瓶夺了过来,粗暴地拔开塞子。
一股略显驳杂,甚至隐隐带着点怪异草腥气的药气散了出来。
他狐疑地上下打量了辰风一眼。这丹药的气息,似乎和传闻中那种灵气充裕的感觉不太一样啊?难道传言有误?还是这小子藏私了?
“哼,算你小子识相!”跟班掂量着手里的玉瓶,又恶狠狠地瞪了辰风一眼,似乎在判断他是否真的山穷水尽。
辰风“畏缩”地低下头,不敢与他对视。
“滚吧!以后放聪明点!”
高壮跟班不耐烦地挥挥手,觉得再盘问下去也榨不出什么油水,带着两个随从,趾高气扬地转身离开了。
辰风看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背影,低垂的眼帘下,一抹冰冷的笑意如寒星般掠过。
那瓶子里装的,确实是他炼的,只不过是故意炼废了的次品,甚至,他还“好心”地在里面加了点猛料——几味能让人气泄如注,跑肚拉稀的草药。
果然,不出半个时辰。
辰宇的院落里,就传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鸡飞狗跳和痛苦的呻吟。
“废物!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!”
辰宇的怒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,他脸色铁青地看着眼前三个狼狈不堪的跟班。
那个高壮跟班捂着肚子,脸色发青,额头全是冷汗,正半跪在地上,身体蜷缩着,时不时发出一声闷哼。
另外两个随从也好不到哪里去,一个脸色惨白如纸,另一个则已经忍不住冲到院子角落吐了起来。
“宇少……那……那小子给的丹药……有……有大问题!”高壮跟班强忍着腹中翻江倒海般的剧痛,断断续续地汇报,“他……他奶奶的,他耍了我们!”
辰宇胸口剧烈起伏,看着地上那几颗滚落出来的,色泽暗淡、气味古怪的“丹药”,再看看自己手下这三个丢人现眼的模样,他岂能还不明白?自己竟然被辰风那个一直以为可以随意拿捏的废物给戏耍了!
对方不仅没被吓住,反而将计就计,用这种恶心人的方式,送来了假药。
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挑衅了,这简直是赤裸裸的羞辱!把他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!
而且,这丹药越是有问题,越是证明辰风手里肯定有好东西!否则何必用这种手段来掩饰?
“好……好得很!”
辰宇的声音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冬的冰棱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
“看来,是我太小看他这条能藏拙的狗了。”
原本还想着玩些温水煮青蛙的手段,慢慢炮制,把他的秘密榨干。
现在看来,完全没有必要了。
对付这种不知死活、敢于挑衅他威严的东西,就应该用最直接、最彻底的方式,让他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。
他眼中杀意汹涌,不再掩饰。
“准备一下,今晚就动手,做得干净点,让他彻底消失。”
一股阴冷酷烈的杀机,如同无形的毒蛇,悄无声息地朝着辰风那偏僻的院落弥漫而去。
而此刻,院落之内,辰风依旧盘膝而坐,仿佛对即将到来的危机一无所知。
但下一刻,他缓缓睁开了眼睛,眸光清亮,平静无波。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,却带着刺骨寒意的恶意,如同实质的芒刺,清晰地被他感知到。
该来的,终究是要来了。
他的嘴角,反而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。
他的手,轻轻按在了身旁那柄看似普通的铁剑剑柄上。剑身微鸣,似有感应。
更新时间:2025-05-10 15:10:00